“如今余贵嫔情况还不稳定,母后和陛下不如先回去吧,臣妾在这里照看着便好。”
赏赐之后,赵臻姝便劝道,若是等着余选侍人好了,那都不知道何时了,皇帝和太后自然不能等着。
“如此也好。”李景琏点点头,道:“余贵嫔就有劳皇后了。”
太后自然没意见。
随着后宫里面这两位巨头的离开,其他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们也都等了一天了,都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一众后妃相继离开,屋子里顿时冷落下来。
“本宫去看看余选侍吧。”赵臻姝起身,晴虹扶着走进了产房。
自然没有奴婢敢阻拦。
产房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医女们不停地忙碌着。余贵嫔虽说已经生产了,可是产道撕裂,随时都有可能大出血,情况极为危险。
看到赵臻姝进来,众人都忙着行礼。
“起来吧。”赵臻姝踱步至床边,坐在晴虹搬来的凳子上,冷冷地看着余晚华。
“娘娘来了。”
余晚华一愣,她的心剧烈的抖动起来,甚至因为恐惧而开始颤抖,可眨眼之间,她又放松下来。
她扭头扫视了一圈屋子内,突然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和皇后娘娘有话说。”
医女微微一怔,现在血是止住了,可是没人看着,出了事该怎么办?
余晚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出了事,本宫一个人担着。”
医女们和宫人们这才行了礼,离开了。
余晚华扭头看向床边的人,皇后是如此的淡然。
皇后的眼睛里并没有自己的影子,有的只是胸有成竹。
余晚华似乎料到了自己的结局,突然笑道:“我倒是突然想起刚入王府时候了,那时候我是一个签了活契的奴婢,只等着年限到了,就被放出府去,嫁给我钦慕已久的林哥哥。”
赵臻姝没有打断,静静地看着余晚华的苍白的脸色。
“娘娘,我没想过当什么妾室,我没想过做什么妃子,可是我们做奴婢的哪里由的了自己呢?”
“可你本能够在后宫安稳度日,生有一子半女,陛下和本宫都不会薄待了你。”赵臻姝扫视着余晚华,这个因为生产而极度虚弱的女人。
“是啊,本能够这样的……”
余晚华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泪。
“可是,我不想啊娘娘。”
“娘娘,我是家里的长女,生来就不被喜欢,我娘亲倒是疼我几分,可是对上弟弟,便没了亲情。”
“我那年才八岁,因为家里缺粮,爹娘要把我卖给隔壁村子的老鳏夫,老鳏夫给了一两银子,我那时候就值一两银子。”
“或许是上天怜悯我,那年冬天我正要过门前几天,老鳏夫摔死在山上了,爹娘白得了一两银子高兴得不行。可是很快又开始发愁,因为我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了。”
“村里有一户姓马的人家,眼瞅着自己儿子大了,也没个妻子,便想定了我。爹娘高兴极了,又把我卖了换钱。这次走运的不是我,是马公子,他在路边要冻死的时候,遇到了贵人,跟着去学了医术,一下子飞黄腾达,便退了我这个婚事。”
“爹娘不肯,闹了几次,又得了五两银子。”
余晚华惨淡的脸上看不出一分忧伤,像是冰冻的湖面,坚硬极了。
“可命运还是眷顾我的,林哥哥来我家提亲了。爹娘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两银子。”余晚华的手指微微抖动起来,扯住被角,不甘心道:“我那时候就想,我涨价了,从一两涨到十两。”
余晚华很满意赵臻姝的沉默——这个安静的听客。
“可林哥哥不嫌十两多,为了娶我,他做了许多事:进山打猎、河里捉鱼、种庄稼,进城当小工,即便如此还是凑不够十两。我便把自己卖进王府,得了的银钱被爹娘拿去,我每个月偷偷攒下一些月俸,悄悄给了林哥哥。”
“那年秋天,就差一个月,我就要被放出府和林哥哥成婚。可没有想到一场意外,我再也没办法见到林哥哥。”
余晚华看向赵臻姝,眼泪一滴一滴地滑了下来,“娘娘,我不甘心啊,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由不得我?”
“后来我想这就是命吧。”
“进了宫,我没想争那些,我知道娘娘您是一个好人,您不会亏待我的。您安慰我,您鼓励我,我才能够在这些世家贵女里稍稍抬起自己的胸脯。”
“可是,没人敬我,她们看着我粗糙的双手,说我是天生的奴婢。”
“娘娘,即便这样,我也没想害人。可是,我的林哥哥死了,仅仅是为了掩盖和我曾经的关系。”余晚华的手指松开被子,无力的摊开,绝望地看着赵臻姝。
“我爹娘就是老百姓,她们没胆子害人。那时我是陛下的贵嫔,借着思念父母的名义派人打听,才知道是王府下的手。”
“娘娘,我怎么能不恨啊!”
“可本宫待你不薄,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要来害我。”
“我知道,我知道。”
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只是娘娘,我再也不甘心被人戏弄命运了,我一定要走到最高处,主宰自己的命运。”
赵臻姝站起身,道:“你的孩子,我会让人好好照看的,只是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你了。”
余晚华露出一抹笑容,笑中带泪,“我看到您来了,便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刚刚还有些害怕,现在就觉得无所谓,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有下辈子,千万不要让我再走一遭。”
赵臻姝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产房,她本想斥责、质问余晚华。
可时至今日,却难开口。
她回望产房的时候,透过窗缝,才能够看到夕阳斜洒下来,整个产房红艳艳的。冯嬷嬷掀起被子,床褥子和火红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不是血,只是觉得红的刺眼。
她的余光——轻松和解脱——赵臻姝想:不要有下辈,别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