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龙提着只兔子去而复返,一群人还愣了一会儿。
“这么快便猎到了!不愧是张班头,好箭法!”
“好肥的灰兔子,只怕是今夜有口福了。”
“嚯!好懂事的兔子!瞧见弟兄们只能啃这没滋没味的干炊饼,竟撞到班头你手上,哈哈哈!”
“快快快,剥皮放血,野兔腥臊,煮着吃可不美,若是来的时候记得带香料,那才美!”
一群人迎上前去,见张龙面色不渝,只当他还在伤心春生被老虎叼走的事,忙忙安慰道:
“班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猎户本就是拿了俺们的银子,才来带路。
谁晓得兄弟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叫他被叼了去……”
“说起来,还是文县县令不是个东西,这大虫生的如此之大,只怕是成了精,咱们肉体凡胎,也拿它没法子!”
“对极,这么大的妖虎,只怕需要镇妖司的人出面才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只南易坐在原地烤火,没吭声。
张龙把死兔子随手扔给一个同伴,环顾四周,发觉少了人,立刻拧着眉道:
“周大郎人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没吭声。
——方才周大郎嘴里不干不净,同南易起了冲突,被打掉两颗门牙不说,还丢了面子。
有个年纪大些,人也稳重的衙役道:
“嗨,这厮方才口出狂言,叫易哥儿落了面子,还掉了两颗牙。
这不,他一盏茶前就去放水,现在还没回来,不如我带上两个兄弟,去瞧瞧?
也省的他在这林子里迷了路,寻不回来。”
张龙一听,便知道不对劲。
密林阴森,人走进去,离火堆离得稍微远些,眼前便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周大郎虽然是个好色之徒,可决计不会蠢到撒泡尿就把自己弄丢了。
八成同南家大姐儿说的一样,这林子里有东西迷了他的眼。
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按着那周大郎好色如命的性子,只怕尸体都凉透了。
没准,那些伥鬼,就藏在树上、草里、石头后,静谧无声,冷眼瞧着。
它们正用那细长宛如枯木的手指,一个一个点着,发出“唧唧咯咯”的鬼笑,算计着,如何将他们吞吃下肚。
思及此,张龙只觉后背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
人毕竟是跟着他进山的。
张龙有心寻一寻周大郎,可一想到南枝所说,暗处还有伥鬼猛虎虎视眈眈。
他便只能假装生气,痛骂出声: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笨货,平日里总是寻易哥儿的麻烦也就罢了,如今眼下境地,他竟还不知轻重!
不必去寻他,这厮气性大,平日里仗着自家舅舅耍威风,眼下定然是等咱们去请他回来——”
张龙快走几步,在火堆边停下,眼神落在在场人脸上,细细扫了一圈:
“方才我去林子里摸索一圈,却没见到那畜牲的踪迹,定然是那大虫眼下填饱了肚子,正躺在窝里消化哩!
山路崎岖,咱们几个外地人又不似山间猎户,熟知山路,再寻下去,只怕容易在林子里迷了眼。
等明儿天一亮,能瞧见路了,便先下山,去寻那文县本地的衙役捕快,多叫些人上山,替春生兄弟报仇!”
众人虽然不明白,张龙先前还信誓旦旦,发狠一般要捕杀那头老虎,怎么出去一圈回来,就变了主意。
可这群衙役本就是领俸禄过日子的主,本就没什么“为民除害”的雄心壮志。
白日里又亲眼见着猛虎吃人,比一群人心里怕的要死。
听得张龙这般说,众人都面露喜色,连声附和。
追着那老虎跑了一整天,众人自然是又累又饿。
靠着火堆,把随身带的炊饼烤热,一群人就着冷水吃了一顿,很快便有了困意。
张龙没敢合眼,拉着个经验丰富的衙役,手里摁着官刀,坐在火堆旁守夜。
有个捕快嫌官刀硌得慌,想扔在一边,又叫张龙骂了一通。
就连半夜有人起夜,张龙都紧紧盯着,不叫他走远。
生怕一个错眼,人就同周大郎一样消失不见。
不知是那伥鬼见一群人不敢贸然下手,还是猛虎奸诈。
前半夜相安无事。
听着山间老鸨子鸣叫,张龙揉了揉通红的眼,只觉两只眼儿打架似的,恨不得立马黏上。
他忍不住暗自嘀咕:
怎得同南家大姐儿说的不一样?
莫不是那伥鬼今夜不会来了?
正想着,张龙随意朝林子里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叫他浑身发冷。
但见那周大郎同春生两个,一前一后,互相搀扶着从林子里深处走出来。
瞧见火光,二人脸上露出喜色,走近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喘气。
“万幸!万幸!”
“总算活着回来了!”
众人被吵醒,见着两人竟然活着回来,自然也是惊喜万分:
“春生!你竟然没死!”
“周大,你这厮怎得撒泡尿去了这么久——”
“当真是天爷保佑!俺还当春生你死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张龙上前狠狠拍了拍二人肩头,大笑道:
“春生兄弟,你不是叫老虎叼去了么?竟然回来了,当真是福大命大!
还有周大你小子,怎得只着一身亵衣回来了,难不成这林子里有什么勾魂的狐狸,哄得你小子脱了这身衣裳?”
众人这才发觉,春生同周大郎一个比一个狼狈。
二人满头满脸,沾的全是灰土,前者腿上受了伤,似乎是叫野兽撕下好大一块皮肉。
后者脸色青灰,动作僵硬,身上沾了好些血,仿佛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当真是天爷保佑,我白日里,被那老虎叼去,只好装死,落在溪水里,这才逃过一劫。
将将我在溪水里醒过来,听着林间有人呼救,走近一瞧,却发现是周家兄弟。”
春生看一眼周大郎,作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确原来,这山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伙强人,掳掠了好些富户家的金银珠宝,在此落草为寇。
那强人还掳了个村妇上山,露天席地就要行那污秽之事,周家兄弟方才一心救人,却反被捉住,叫人吊在树上,连官服、官刀都叫扒了。”
“呵呵,是,是这样。”
周大郎垂着脑袋,众人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以为是他觉得丢人,才不愿意细说。
——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周大郎的表情僵硬,脸色还透着股不正常的灰败之色。
“山中竟然有匪?这小小文山,又有虎患,又有匪盗,当真是巧的很。”
一直没吭声的南易忽然开口:
“那你二人又是如何逃脱的?”
“说来也巧,那帮强人在林间分钱,却不想猛虎路过,将这伙人咬死,我这才偷偷爬上树,把周家兄弟放了下来。”
春生眼珠儿转了转,镇定开口:
“那伙人劫来的金银玉石,珠宝细软,都摆在林子里呢!我二人害怕那猛虎去而复返,便急急回来报信。”
众人一听,那林中有金银财宝,心中一片火热,七嘴八舌追问起来:
“果真么?”
“当真有金银?周大郎,你可瞧见了?”
“嘶!那大虫也算为民除害!就是不知那些金银便宜了谁?”
“左右是匪盗偷来的,便宜过路人,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