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老者,却仿若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是望着李涵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并未出言解释。
仿若在他眼中,欧阳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谁又会跟死人解释什么。
扶苏此时仍然坐在高台之上,见到李涵前来,才像刚回过神来一般,一把抓住李涵的手臂,疑惑道:“方才父皇显然已经有了怒气,你为何还敢如此言论?”
“你与父皇不过第二次见面,就不怕他怪罪于你?”
李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解释道:“陛下自从到场之后,就不止一次看向了你。”
“你觉得那这位置,他本来是给谁准备的?”
扶苏一愣,回过神来,“你是说,这位置本来就是父皇为我准备的?”
“为君者,当君临天下。你身为大皇子,普天之下,这般位置,除却你外,还有谁敢坐?”
“想必陛下见到了你坐在台下,心中也有几分不满,若不然,他定然也不会让徐福去坐这个位置。”
“所以,我当时必须出言,一是这本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二是我必须为你争回这个面子。”
“今日若这个位置上坐的不是你,今日之后,天下人定会说你扶苏,已经不受陛下器重,大秦无望。”
扶苏听着李涵的话,仿若醍醐灌顶,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他这人向来就是如此,待人儒雅,周正,像这般思考,却是之前从未有过。
当即拱手对着李涵行礼道:“如此,倒是多谢李公子了。”
其态度,很是诚恳。
李涵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受了扶苏这一行礼,又跟他交待了几句,便要转身离开,回到墨家老者跟前。
他跟墨家,可还是有一笔账要算。
临行之际,他突然想到一句话,于是转头又对着扶苏轻声说道:“大人,方才有句话,却还是没有说完,为君者,当争必争。”
“昔日对战之时,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之事,却也似二军争锋,陛下此举,应是也想看看你面对这般不合理的情况,能否相争。”
扶苏眼中满是动容,冲着李涵微微点头。
回到欧阳身旁,此时另外两位老者,已经离去。
见到李涵回来,欧阳一脸笑意,对着李涵说道:“公子,对我墨家,可是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李涵笑了笑,缓缓说道:“老先生,此地毕竟还在宫中,倒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不若我们先出宫门,再好好聊聊。”
“然也,然也。”
欧阳连连点头。
出了宫门之后,二人沿着护城河边,一路随行。
河边两岸,杨柳依依,垂落水中,竟给此地风景,莫名多了几分江南风情。
“此地风景,确实不错,常在天机堂内,如今出来走走,着实有些欣喜。”
欧阳看着流水潺潺,忍不住出言赞道。
李涵瞥了一眼两岸之上,虽然过往行人不多,但也是偶尔零星有人经过,微微思索后,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索性就多走上一些。”
欧阳点头称是。
二人就这样顺着河边,一路前行。
直至走至一处竹林旁,李涵才停下的脚步,指着竹林笑道:“欧阳先生,我看此地竹林,颇为典雅,在下从方才的宴席之上,却是悄悄顺了壶酒,不如我们就在这竹林深处,借酒解惑如何?”
欧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再看这竹林茂盛,风声吹动竹叶沙沙作响,果真如他所说一般幽静,倒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当即笑道:“昔日先贤,也曾如此。”
“寻典雅之地,以正心迹,今日我们效仿先贤如此,却也是极好。”
说罢,二人便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来到竹林深处,李涵倒也不讲究,虽着扶苏所赠的玄色锦衣,但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欧阳见此,眼中闪过笑意,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二人坐下之后,李涵先是隔空饮了口竹筒中的酒水,又递给了欧阳。
欧阳当即也学着他样子,饮了一口后,笑道:“李公子对我墨家学说,有何不解,皆可一问。”
见到他喝了竹筒中的酒水之后,李涵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同样笑道:“墨家学说,发于春秋战国,时至今日,足有数百年时光。”
“墨家学说,也曾为我大秦一统立下不世之功,但有一事,在下不明。”
欧阳脸上略带一丝得意之色,对于李涵这般言辞,很是满意,当即笑道:“公子何事不解?”
“墨家既是如此,但为何今日,墨家子弟,却是如此凋零,据我所知,如今天机堂内部,墨家的处境,可是并不算太好。”
此话一出,欧阳望向李涵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李涵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长叹一声后,欧阳再次将竹筒拿在手中,将筒中清酒一饮而尽,带着一丝惋惜道:“公子所言极是。”
“我墨家如今,却是弟子凋零,如今在天机堂之内,也不过几十人。”
“这一切都要归于几十年前,与我墨家之内,发生过的一场斗争。”
“当时,我墨家被分为两派,兼爱、非攻。”
李涵点了点头,听得很是认真。
“但在秦朝一统之时,却是产生了隔阂,兼爱一派,自长平之战之后,认为秦国太过残暴,不愿再相辅佐。”
李涵微微点头,长平之战,杀神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兵,此事他也是知晓。
“自此,两派分崩离析,兼爱一派便隐匿在了江湖之中。”
“当然,若是如此,我墨家倒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人迹凋零。”
“可偏偏……”
“偏偏什么?”
李涵急忙问道。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两姐妹的来历,落凤岭的荒院,都可能与这兼爱一派有所关系。
欧阳长叹一口浊气,缓缓开口:“可偏偏,这兼爱一派,竟是将我墨家至宝,私自带走。”
“矩子令,也是自此失踪。”
李涵故作惋惜的笑了笑,“我道墨家与法家,同为大秦根基,为何今日李斯能身为大秦丞相,而墨家却只能蜗居于天机堂之中,原来当中还有这些隐情。”
他这话,仿若一道利剑,直刺欧阳心口,他眼角微微泛红,而后笑道:“所幸天佑我墨家子弟,如今……”
“如何怎样?”
“哈哈,公子非我墨家之人,此事却是不能告诉公子了。”
说到这,欧阳突然停住了嘴,无论李涵如论如何询问,都是不再开口。
许久之后,李涵也是有些烦了,轻轻起身,走到老者面前,一脸平和道:“其实纵然你不说,在下,也能猜到少许。”
“哦?”
老者眼中有些不解。此时在他身前的李涵,浑身一片冰冷,完全没有方才半点儒雅的模样。
“是不是,现在的墨家,寻到了当初出走的兼爱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