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平生最痛苦的时候,大抵便是他父亲刚刚去世,他和兄长经常被人辱骂,甚至追着打都是有的。
后来他投其所好,得了顾父的青眼,自此一路顺遂,近几日里先是中了探花,后又得了昌平公主的喜爱,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按着他的设想,顾莞宁会沦为他的弃子,他毫发无损的成为驸马,然后一步登天。
在他的设想中,绝不会有今天这样一幕。
他被沈贺氏这个蠢货背刺,被刑部的官员唾弃厌恶,甚至被顾莞宁这个他昔日里以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提出和离。
多么讽刺啊。
他怎么会落到这样一步。
沈傲的脸上满是颓废,“宁宁,你听我......”
话还未说完,又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沈傲的脸上。
“听你如何狡辩吗?”
“不必了,沈傲,近日里你在梦中都在说我为何要回来,说要杀了我,在梦中叫着公主的名字。”
“是我傻,总觉得和你有着过往的情分,我父亲又帮扶你到如今,我为你从鬼门关你跑一遭生下两个孩子,你总有一丝良知,一丝不忍,不对我下手。”
“可我错估了你的狠心。”
“你让她算计我的清白,不仅仅是要我的性命,还要我两个孩子的性命。”
“你真是狠心啊,为了往上爬,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
“我只觉得惊悚,这么些年竟和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生活在一处。”
“只愿我们往后再不相见。”
顾莞宁不再听沈傲说半句话,决绝的走出了沈家。
沈傲揉了揉眉心,他想和顾莞宁分开,要么是顾莞宁死去,要么是顾莞宁名声扫地的被休弃。
无论哪一种,他都可以不染尘埃的和昌平公主在一块儿。
而不是像眼下这样,他深陷谋害发妻的丑闻中,被和离。
不过沈傲想着,上一回顾莞宁离家许久,最终还是回来了。
这一回也是一样的。
顾莞宁带着两个孩子,她这样的身份,压根不会有人要她。
她很快便会知道世事的艰难,届时自然会乖乖的回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几位大人。
沈傲上前想要安抚几位大人,然而几位大人拂袖而去。
“这沈家,我们往后是不敢再来了。”其中一位夫人道。
沈傲冷冷的看向沈贺氏,沈贺氏往后缩了缩身子。
老夫人恨沈贺氏恨的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打死她。”
沈老夫人要上前,沈贺氏猛地打了个寒颤。
沈傲凉凉道:“别将人打死了就成,这人往后还要站出来替我澄清今日的事情。”
沈贺氏被打了个半死。
临近死亡的时候,她看到有个胖乎乎的男人站在她的身旁俯视着她,“啧啧,真可怜。”
“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个男人就是刚刚的大厨,“回家做我的第二十三房小妾。”
他笑眯眯的看着沈贺氏,沈贺氏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贺氏的脑海中不由得便想起了方才男人拿着匕首威胁她的那一幕,匕首入了她的肉里,他却嫌弃她弄脏了他的匕首。
他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一样,却那样的令人感到恐惧。
沈贺氏连忙摇了摇头。
“原本你这样口味的,我还没尝过,眼下看来,我是没这个口服了。”
那男人说完,匕首一进一出,正捅进沈贺氏的心脏处。
沈贺氏倒地,竟是直接没了气。
沈贺氏的尸首被扔到了沈家门外,周围的邻居围绕着沈贺氏的尸体指指点点,没一会儿官府便来了。
沈贺氏临死之前戳穿了沈傲的阴谋,沈傲气急败坏杀人灭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那日里的事情被人们知道了个彻彻底底,沈傲也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刽子手。
常公公看着底下一脸笑呵呵来表功的庆祥,颇有些一言难尽。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连吃带拿的习惯。”
“办正事就是办正事,谁让你睡女人去了。”
庆祥,也就是沈傲家里那个去帮工的厨子,眼下一脸无辜道:“能白睡为什么不白睡。”
“而且干爹不觉得我任务完成的非常的好吗?”
“好?你还敢说好?”常公公无语,“那几位大人最年轻的也三十几岁了,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给他们下那种药,你还想往后他们行不行了?”
庆祥道:“我这不就是多替沈傲拉拉仇恨值吗?”
是的,沈贺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死了,按理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让刑部的人去亲自审理,但因为沈傲得罪了这几位大人,这几位大人回去后因为被下药的缘故,能力多多少少都和往常有些不同。
故而这桩案子便被刑部的人给提了过去,沈傲如今每日里都要被刑部的人叫过去传唤,沈傲为此心力交瘁。
好在那几位大人都对沈傲恨之入骨,但到底不是公报私仇之人。
因始终没有查到沈傲杀了沈贺氏的确切证据,故而沈傲依旧还在家中。
只是外头的人却断定了沈傲是杀人凶手。
但沈傲也没有办法,他纵然会谋算人心,也无法谋算得了所有人的人心。
很快礼部的和离书下来了,沈傲和顾莞宁算是和离了。
沈傲没想到这一个月以来,顾莞宁竟真的没有寻他,没有回来求他。
而他们竟也当真和离了。
沈傲和顾莞宁成婚五载,但二人相识也有十几年了。
沈傲颓废的这些日子里,都会经常的想起顾莞宁离去的场景。
她是那样的决绝。
想到从前,他竟有些不舍。
顾莞宁从前是个很天真很活泼但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她总是很心疼他,被顾父宠着长大的女孩子,却总是对他格外的温柔。
二人和离是沈傲没想过的事情,但事情已经成这样了,好在昌平公主对他一往情深死心塌地,即便他被世人当成当代的陈世美,但昌平公主依旧很信任他,并且为了拯救破碎的他,想要嫁给他。
沈傲寻到了顾莞宁这里。
彼时顾莞宁正带着一双儿女在晒太阳。
稀薄的阳光照耀在顾莞宁的身上,使其多了几分恬静的美好。
沈傲的步子不自觉的朝着顾莞宁而去。
“宁宁......”
“那日里的事情,我想解释。”
顾莞宁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不如说说你的来意。”
沈傲微怔,顾莞宁的冷静让他有些受伤,但越是这样,他心底就越发有着淡淡的不甘。
“宁宁,虽然你任性做错了事情,但往后你若有需要,我也依旧可以成为你和孩子的避风港。”
“只要你说一句软话,我便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怎么,你还想和我做夫妻?”顾莞宁饶有兴致的问道。
沈傲道:“不,不。”
“我是说我们虽然和离了,但我也依旧愿意养你和孩子,我们同从前一般无二,只除了没有婚约,和夫妻没什么不同。”
“那不就是外室。”顾莞宁语带嘲讽,“你这样,让我如何信你。”
“你若光明磊落的说自己就是想要一步登天,攀附公主,为此用尽手段,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你这样既要又要,沈傲,我真鄙夷你。”
沈傲的眸中溢出满满的神伤,或许人总是这样,看着从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忽然长出爪牙,不仅仅不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满是厌恶与鄙夷。
沈傲的心中便越发不甘,越发想要征服。
“宁宁,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同样都是人,偏我用自幼失父,受尽白眼与冷漠,我能有今日付出了多少,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胸有大志,十年磨一剑然后成了当朝探花,但即便这样又如何,因我没有好的家世,身后没有人照拂,于是没有人将我看在眼里。”
“我一个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他们甚至送我去养马。”
“宁宁,你看看我手上的茧子,身上的伤,那都是被马厩里的烈马给伤到的。”
“我不甘啊,我不甘于如此平庸,往后让宁宁你跟着我吃苦,我想给你荣华富贵,宁宁你甘心吗?”
“我这样做,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
“只要我娶了公主,那就是皇上的女婿,再凭借着我自身的才干,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宁宁,我不爱公主,我只爱你和孩子,我不会碰她,她不会有我的孩子,我将来的一切都是你的,也都是我们的孩子的。”
“只要你暂且忍一忍,出面同大家说那日里都是一个误会。”
“往后你想要的权势富贵,我统统都会捧到你的手上。”
“宁宁,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也是最支持我的女人。”
沈傲用殷切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顾莞宁。
以深情为外壳,内里却是致命的毒药。
直让人走上灭亡。
顾莞宁想到前世里的沈傲,前世里沈傲至原主死时都是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
他抱着她的牌位颓废不已,借酒消愁。
昌平公主便是这个时候走到了沈傲的身边,她开解他,替他化解忧伤。
一次酒后,沈傲将昌平公主当成了原主,二人春风一度。
沈傲为负责,娶了昌平公主。
这之后很久,昌平公主都为了获得沈傲的爱,而付出很多。
沈傲越不爱昌平公主,昌平公主便觉得沈傲的人品越贵重,人越深情。
直至原主的孩子被带到了沈家,昌平公主知道了沈家人的欺骗,但依旧将那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沈傲才“真正”爱上昌平公主。
但顾莞宁觉得沈傲的“真正”二字很有歧义,似沈傲这样的人,他最爱的人只有自己,哪里会爱上别人。
那不过是沈傲驯服昌平公主的手段罢了。
他谋算人心的手段顾莞宁是佩服的。
就譬如眼下,他以爱为名义,以权势富贵为鱼饵,让她心甘情愿的去付出,去为他牺牲。
但顾莞宁看清楚了他这个人,任凭他再是如何的舌灿莲花,又有什么用。
“哦?”顾莞宁似有些心动,“你都要娶公主了,那些东西如何会成为我的?”
沈傲见她动心了,克制不住的些微激动。
“宁宁,我娶她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内心的抱负,等她没有用了,届时我会将她给处理好,再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妻,让你和孩子享用我的一切。”
“我的未来是我的,也是你的,只要你暂且忍耐一会儿。”
“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都忍不住心动了,只是,”顾莞宁的眸子逐渐染上淡淡的忧伤,用极失望的口吻道:“沈郎,你何时变得如此功利,如此心狠手辣了呢。”
“公主便不无辜了吗,你竟如此轻而易举的说出那些话。”
“我若听了你的话,岂不是成了跟你一样心狠手辣的人了。”
“可是沈傲,我同你不一样。”
“我顾莞宁永生永世不会同你这样虚伪狠辣的人为伍。”
“从今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我会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这样虚伪薄情,自私自利的人究竟能走多久。”
沈傲一颗心忽上忽上,最终跌落谷底。
顾莞宁那讥诮的、不屑的一瞥让沈傲心中燃烧着一把火,他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然后将顾莞宁给狠狠的甩在地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她。
她凭什么看不起他。
连她也看不起他。
“宁宁,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没有我,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即便是岳父,也会因你而觉得蒙羞。”
“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顾莞宁嗤笑一声,“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来的资格同我说这些话。”
沈傲脸色越发阴沉,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总有一日,我让你跪下来求我。”
沈傲转身便要走,只是他刚刚出了顾莞宁的房门,忽然被人给泼了一桶粪。
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大汉提着一个粪桶,朝着沈傲便是“呸”了一声,“什么破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净欺负人家小姑娘,还不赶紧快走。”
大汉朝着手中的粪桶就去赶沈傲。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顾莞宁如今的邻居,以杀猪为生的马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