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凌帆略感惊讶,他左右回顾,确认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起身回答。
吕凌帆朗声道:“回讲师,在弟子看来,不可。”
“哦?说说原因。”温太老说道。
吕凌帆思考片刻,脱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爱且适合的修炼方式。不光修行一途,其实各行各业均是如此。一味模仿他人的效果反而不好。譬如,我喜欢盘膝而坐,闭目吐纳,如此聚集灵气起来则事半功倍。”
见温太老没有要打断自己的意思,他继续补充:“可您若强制要求我模仿某位高人倒立冥想,恐怕难以见效,反而伤身。若我实在痛苦,甚至会丧失心性。再者说,正如修行一途,天下修士千千万万,数不胜数,可真正能登上武威榜的也就只有那整整百人而已,能屹立于当时巅峰的也只有前十位而已。众生芸芸,岂能一概而论?”
温太老微微一笑,面色舒缓,反问道:“那么在你看来,既然不能效仿前人大能,那么应当如何做?”
吕凌帆想了想,回答道:“弟子愚笨,却也知道因人而异的道理。不妨放开束缚,让每个人去探寻属于他自己要走、想走的路,而不是遵循一条古板的定数。有人练剑十年未必有效,观剑士决斗一场倒可能大彻大悟,融会贯通。有人练字十年不见成效,或许会在某一刻忙中生乱继而领悟。”
温太老似笑非笑,不知是否赞同吕凌帆的观点。还未等吕凌帆松口气,下一个问题便接踵而至:“你是如何看待家与国之关系的?”
“什么?”吕凌帆一愣,家……与国?
不光吕凌帆一怔,满座的弟子皆是震撼。
这类题目,事先可没有预习过。不少人暗自窃喜,而王振林则为吕凌帆的吃瘪而发愁。
吕凌帆自认倒霉,心中暗骂一声。
这学堂弟子三十余人,怎么偏偏逮住自己不放?莫非是想要随便寻个缘由为难自己?
可为何这么多人都给温太老送过“贺礼”,他非要与自己过不去呢?吕凌帆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模样比较英俊,让这老家伙心生嫉妒。
嗯,一定是这样。
自我安慰一番后,吕凌帆尽量平复心情,思索片刻,极力搜集网罗自己的“毕生所学”,故作平静地回答:
“自古以来,家国似乎密不可分。但国常新,家却未必。试想几百年前,放眼整片广袤的渊渊大陆,尚且是分裂割据状态。那时,这片大陆上可是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直到几十年前才彻底一统,是统一最晚的大陆。在那分裂动荡的年代,就已经立起了几座庞然大物的豪族,他们的势力庞大到足以搅动风云,影响战局,例如独孤家族、宋氏家族。”
吕凌帆的声音中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
“而在渊渊大陆一统后,王室大封功臣,这才诞生了诸多立下悍马功勋的新晋世家,如渊渊苏氏、渊渊白氏。”
“他们被赐国姓,主要原因是在这场合并一统的乱战中居功甚伟。但方才我所提及的独孤家族、宋氏家族仍然存在,而且依旧势大。为了维护统治,二者亦是被赐名‘渊渊宋氏’、‘渊渊独孤氏’。”
温太老把玩着手中的长竿,作疑惑态:“在你看来,家是要比国重要一些,对么?”
吕凌帆眉头一皱,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头皮开始发麻。
他立即否认道:“并非如此。家和国各有其重要性,不能一概而论。家是个体情感的寄托,是血脉的延续;而国则是众多家庭的集合,是秩序的维护。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个问题听起来没什么,但仔细品味,好像已经触及到了政治立场。
虽然如今渊渊国已经名存实亡,但吕凌帆仍是不敢逾越那根红线,害怕祸从口出。说不准会被有心人听去恶意传播,又被守旧者杀死。因此,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中立且安全的回答方式。
“学生并无此意,家国向来一体。只是在我看来,‘无家便无国’这一说法颇有道理。有句话说得好,‘百年之国,千年之家’。自古以来,从无三百年之王朝,但传承千年的世家却比比皆是。因此,才会有‘家国’之说,家在前,国在后,国破而家不亡。只有家家兴盛,国家才能壮大。以上均是学生的一些浅见,若是有不当之处,请温先生不吝赐教,学生一定及时改正。只要能够悬崖勒马,也算收获良多。”
“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还有些小聪明。”听到这番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吕凌帆不敢再多发一言。
那长竿竖起,轻轻敲击吕凌帆的左肩,温太老缓缓道:“若是你能将这些小心思全部用于正道,倒还算个可塑之才。可惜,你却尽去学些歪门邪道、旁门左道。”
吕凌帆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温讲师提点的言外之意,于是立即承认错误,态度诚恳。“昨夜拜访,实在是吕某的过错。弟子不该以恶意揣度讲师,更不该自作聪明献上礼品。”
吕凌帆连着鞠了三躬,温大讲师这才和颜悦色起来。
众人感叹,这温太老似乎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古板,反而有些和蔼可亲。
看到吕凌帆认错,其余曾送过礼品的弟子也尽数自发致歉。温太老的脸色越发舒缓。
“罢了,既然你们都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我也不便过重处罚。就罚你们这些家伙今日站立上课听学好了。”
听到这最终审判竟然如此轻巧,学堂内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至于为何温太老对吕凌帆有特殊印象,大概是因为他瞥见了吕凌帆胸前的那枚镇祟玉佩。
此刻,仍然安坐在桌椅上的内林弟子只剩三人,其余皆是罚站者,位列学堂两侧及后方。
吕凌帆看到这么多人陪同罚站,内心总算不再焦虑。但有一点,他仍然有些郁闷:明明是大家一起送过礼,为何这讲师偏偏与自己不对付呢?
他摇了摇头,对于自己胸前玉佩在外面世界的影响一无所知。自我确认后,他心中自语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只是倒霉而已。再或者,这老家伙就是嫉妒我的英俊容颜,嗯,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