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社会发展的根本因素是生产力。
但作为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生产力”对于现实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直接看到的,顶多在用到一种新工具的时候,会恍然发觉“这玩意儿真好用”,而不会深刻理解到其作用。
能够承载“生产力”的,是工业和农业。
人类的生命活动离不开吃饭和使用工具,所以工农,是发展的基础。
至于以太学为代表的,授人诗书礼义等等知识的教育行业,却要在更上面一点,属于发展的第二序列。
所以就算有臣子腹诽不已,觉得皇帝过于关注工匠农夫,朱见济也没搭理对方,仍旧我行我素,向着工科院和农科院倾斜了大量的资源。
现在不着急打仗了,不安心发展生产咋办?
而在大明朝前所未有的君主集权之下,朱见济的个人倾向是可以影响很多事情的。
不管是不是企图讨好领导走捷径,这几年里加入工农两院的人的确不少,也弄出来了一些成果和人才。
不过虽然有了皇帝的鼎力支持,两院的师生们也难免混的灰头土脸。
因为他们的实践课太多了。
如果说太学是以文化科目为主,偶尔动手实验调剂一下,那两院就是完全相反。
即便朱见济用后发优势,把后世的初中基础科学内容搬运到了大明朝,可那也只有理论。
什么材料、验证,都需要两院师生自己动手去解决,做实验的条件还需要他们去努力创造。
一些像显微镜和铜铁氧化物的玩意儿还能折腾出来,但再想往元素周期表上摸索就难了。
毕竟老朱家还没繁衍到后面的世代。
理论学的再好,没有实际的东西,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所以到现在为止,两院师生还处在“半工半读”状态,一边辛苦吸收朱见济给他们编撰出来的教材,一边抠着头皮在身边寻找和教材内容相对应的东西。
而在他们眼里,几乎“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进了实验室里,也就是个用嘴去吹酒精灯的水平。
每次朱见济去两院查阅近期的科研成果,也就是靠着帝王威严和后世的眼界在装逼罢了。
遇到好奇宝宝提问题,向着皇帝祈祷答案,朱见济也只能一挥手,让其自己努力,或者挪用后世的理论敷衍而过。
他马上,就要被压榨的一滴都没有了。
再者工农嘛,本就是要扎根基层的。
在两院正式挂牌开学前,朱见济就指派过他们频繁下地方指导工作,教人种地,建工厂。
农会能够顺利推广下去,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两院从上到下,基本人人沧桑,严重者犹如后世的土木老哥,饱受日月之精华,仿佛下一秒就能提桶跑路。
在这个小农会迎来刘韫等知青前,工农两院的人才走不久。
他们来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难民聚集地,破破烂烂的茅草房里窝着一群茫然无措的人,等着朝廷施舍一碗拌了菜叶的粥填肚子。
他们来后,人有事情做了,房子和田地也修起来了。
可惜由于事情过多,两院的人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只能在帮人搭建好框架后,找几个机灵踏实的教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做,便又赶去下一个地方了。
有如此珠玉在前,也难怪农会里的人对下乡的太学生们态度平常,一点都不胆怯自卑。
“两院的先生是在教我们做事,现在是我们在教你们做事喽……”老农跟念佛似的诉说完了工农两院对自己的恩德,然后对着身边连五谷都难以分清的太学生打趣说道。
刘韫等下乡知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没敢反驳。
他们这批学子还是比较踏实的。
面对着老农捧一踩一的行为,虽说有点小怨气,但也得承认,自己做实事的水平是比不上两院的。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学就行了!
“你们等会进去收拾鸡舍,不要怕脏臭……”
在完成了耕田任务后,老农又带着人来到了会上的一栋小房子面前。
这是农会的“养鸡场”。
由于是仓促间建立起来的,里面养的也多是些鸡仔,所以还有点矮小。
不过这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建筑之一了。
农会成员住的都还没鸡好呢!
刘韫和同伴们捏着鼻子,认真点头。
可惜事前再如何硬气,等踏入那个充满了古怪气味的水泥房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家禽的排泄物堆积在一起,那气味可够让人回味的。
刘韫还以为自己靠着农家子的底子,完全能对着鸡群面不改色,没成想还是高估了自己。
鸡仔的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让人隐隐感到恐惧。
“这些都是安排给你们的任务,要是完不成,今天的饭得扣一半!”老农又在旁边提醒道。
可做了这事,吃饭的胃口也没了啊!
刘韫暗自想到。
只是人来都来了,只能强撑下去了。
他憋着气,嘴巴紧闭,拿着铲子开始给鸡舍做清理。
……
在孔公诚的带队下,知青们在这个小地方待了近两个月。
在此期间,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田园生活的太学生们被迫学会了搬砖、喂鸡和种地等等技能,手上已经长出了茧子。
像张匂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忍不住,蒙在被子里偷偷的哭了很多次,跟被人糟蹋了似的,差点因为缺氧而在被窝里晕过去。
刘韫也被生活磨砺的没多余精力去安慰好友了,顶多在夜深人静之时,回忆一下在自己的劳动参与下,农会发生的改变。
种下去的种子发起了苗。
鸡群也长大了,扩建的鸡舍还是知青们一砖一瓦弄起来的。
农会里的小孩跟他们熟悉了起来,还缠着知青们学认字和基础算数。
眼下,大明底层的教师资源还是稀缺的,知识青年们临时客串一下教书先生也是正常。
农会里的老人也知道读书识字的好,计算个人贡献点更是离不开这玩意儿,所以也非常支持小孩子跟知青学习。
为此,他们主动和知青们做了交易,帮后者做了些任务,只求让人安心教导小孩。
除此之外,太学生们还跟两院的人碰了次面——
工科院的人是来检查当地水利修建情况的,毕竟上面发了通知,等他们毕业之后,很有可能就被分配到新设的水利局和交通局等地方工作,在此之前必须把经验刷起来。
要是以后工程出现了差错,那就问题大了。
而农科院的则是在春耕结束后,负责在各地巡回查看稻麦青苗的成长情况,以免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和虫害,防患于未然。
当时三伙人就在耕田旁新挖出来的水渠边上集了合。
比起两院学子,以往更要风度翩翩的太学生们都黑瘦了不少。
他们穿着打了补丁的麻衣,对着看上去,仍旧准备随时提桶跑路的工农两院学子,露齿憨厚一笑。
笑容传染开后,三方人马都憨了起来。
“好哇,好哇!”
带着遮阳斗笠的孔公诚躲在旁边喝水,见状微微一笑。
花了这么久,这群小子身上的浮躁之气总算去掉了。
不枉他年纪这么大,还要承受被皇帝派出来跟年轻人一块干活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