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府,青川,小仓泉度假村
中立派系的七大家,尽皆汇聚在此。
这是一场闭门会议,前来的各家继承人都刻意保持着低调。
中立派系的格局不同于清月与三川,相较于他们以清源和凤华院家为核心的附庸模式,中立派系的七家相互之间更加独立,当然,个体的实力也更强。
会客厅,东久世宁音独坐上首,往下是各家的主事者,对此安排皆无异议。
——这是东久世老爷子带来的超然地位,纵使坊间早有传闻说这位已经躺在医院起不来了,但只要他在一日,东久世家就屹立不倒。
但可惜,人终究是会死的。
清原司说得很对,在爷爷过世后,东久世家终究是要为家族谋求一个新未来的,而在这次风波中,引领中立一派的倾向便是新的开始。
“今天召集诸位,主要是商谈我等中立七家的联合一事。”
众人到齐,闲杂人等退避,东久世宁音目光扫过场上众人出声道。
“三川之事相信诸位已有耳闻,凤华院家的大小姐欲推行新防务战略,克罗尔保守党已在着手商谈此事,期间三川派系内反对家族有三家,但在随后的月余,都尽数换了家主。”
“那位大小姐的态度很坚决,我也不瞒诸位,这项战略事关凤华院家的继承问题,各位若是有别的想法,最好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那位的怒火。”
伊藤家参会的是二十一岁主家嫡子,其势力核心在北海府西南的平川府西部。
从地图上看,再往南便依次为三川派系的武造府、西都府、龙道府、四海府以及最南边的玉西府。
说起来在月余前某小财阀的公子疑似“暴毙”之事便发生在武造府。
伊藤南本还报以期望这汹涌的暗潮能止步于武造府,如今看来,平川府少不得也要风雨飘摇了。
中立派系共七家,除却东久世这等有“祖上荫蔽”的能在东都府扎下根,其他几家大多聚集在月川联合北方的平川府和北奈良府。
——同如今绫小路家的北海府呈三角鼎立状。
由于前正川王朝在西,月清王朝在东,所以平川府的中立三家目前算是直面凤华院家,可谓压力山大。
而与之相对,北奈良府的三家倒是还过得去,清源家仅是吞下了南边原属天濑家的黎川府部分便停下了扩张的步伐。
但眼下风波再起,谁也没有把握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于是伊藤南斟酌后问道:“宁音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中立七家一起支持凤华院小姐?”
这话音都还没落下,北奈良府的鸠山早苗率先反驳:“我们中立七家就是因为中立才得以存续至今,若是支持了凤华院家,那以后面对清源家又该如何自处?”
鸠山早苗的发言也不让人意外,毕竟鸠山家往南便是黎川府,如今被划为清源家直属的地区。
也是因此,相较于凤华院家,她还是倾向清源家一些。
异议的观点一抛出,场面顿时议论不止。
平川府的伊藤、山县、服部三家倾向于凤华院;北奈良府的鸠山、片桐、武田三家则倾向于清源。
局面形成三对三平,最终的决策便落在了底蕴最深的东久世家身上。
东久世宁音端坐上首,美眸如墨般深邃,青丝盘在脑后扮做成熟姿态。
下方众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她也不作评论,只是等议论声终于渐消她才出声道:“谁说我们就一定要选择一边?”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落针可闻。
这是要干啥?睦月的前科就在眼前,东久世家这么勇的吗?
念至于此,伊藤南悄然咽了口口水,试探问道:“宁音小姐难道是想成立第三大派系?”
鸠山早苗见状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但碍于东久世家的面子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心里斟酌拒绝的言辞了。
东久世宁音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禁怅然:“果然跟他说的一样,爷爷病重以后,东久世家的威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复杂,继续道:“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三川还是清月都不会容许我等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东久世家无意引领第三派系,我的志向同诸位一般,也只想保存父辈留下的基业,不至于辱没家族的名号。”
“虽眼下的局势已是不得不放弃中立的死局,但前些时日我前去凤华院家,为诸位寻到了二选一中的第三条道路。”
鸠山早苗闻声有些急切:“是何?”
东久世宁音瞥她一眼,似乎想起近期这位鸠山小姐与绫小路熏不一般的关系,心中不禁感慨那人的“好手段”。
但其他几家不知这些内情,倒是被鸠山早苗的急切勾起几分好奇。
“各位可知清原司此人?”东久世宁音问道。
“莫非是那两位大小姐的绯......”伊藤南及时刹车,换了个词:“关注对象?”
东久世宁音笑了笑,这事儿倒也不算什么秘密,毕竟两家的“家长”都曾公开表过态。
只不过大家都没太当真,以为清原司只是两家推到明面上的借口。
毕竟天濑家、久远寺家、甚至是睦月的毁灭都或多或少和他沾点儿关系,被人觉得是推出来顶包的借口再正常不过了。
再者说,区区一个赘婿,婚后能有多少“含权量”还尚未可知呢。
不过眼下这问题似乎有所转机?听宁音大小姐的说法,这背后似乎还另有隐情?
这...…
莫非传言是真,那两位真的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这也太令人羡...不敢相信了吧?
会场里各家人的想法并不难猜,东久世宁音拍拍手中断了他们的议论,家臣将一个装在透明保护盒中的杯子送上。
众人目光汇聚过去,这是一个鎏金的玉质茶杯。
金色的凤凰从杯底勾勒到杯口,造型精美华贵,仅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
伊藤南正想细细观摩,但东久世宁音却避开了他,意味深长道:“各位见谅,这杯子乃是他人的贵物,宁音也只是暂借,就不便给各位传阅了。”
如此说着,不待对方进一步提问,厅内的投影将杯底刻着的【凰】投影在幕布上。
东久世宁音也不再卖关子,道:“这便是那位司少爷暂借与我的贵物,其中有个小故事当与各位分享。”
“诸位也知道,不同于清源家历代以女子掌权,凤华院家多为男子主事,但其中有个例外,那便是凤华院家的前代家主——瑞穂大人,也是如今凰大小姐的祖母。”
“自那位大人开始,凤华院家女子掌权之事逐渐为众人接受,也是因此,今日才有凰小姐执掌凤华院主家一事。”
“而此杯,便是曾经瑞穗大人亲手制作并赠予凰小姐的纪念之物,现在经由司少爷转借与我,其中深意我想诸位应该不难理解。”
东久世宁音话落,会场内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说实话在此之前,没多少人愿意相信那位手段狠辣的凰大小姐会在乎感情这种东西。
但现在看来,这位清原少爷的份量似乎远比他们想的要重。
毕竟连这等称得上“家主指定信物”都能送出,也难怪这位凰小姐能将“九子”一扫而空,也难怪宁音小姐会把清原司提到台前。
既如此,此前提到的那些“一眼拒”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再讨论一下。
反正这锅不是他们自己背,真要事不可为,到时不管凰小姐还是圣华小姐问起来他们都有借口解释。
啧啧,这世道竟也有瞌睡来了就送枕头的好事?
如此道理并不难想通。
会场内的气氛很快便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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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尔邦联
北海府作为曾经睦月的大本营,暗地里藏了不少东西。
财货自然是有的,但更重要的还是渠道——通往克罗尔邦联的地下走私渠道。
绫小路熏不愧是敢于算计凤华院家的女人,在接手北海府后便迅速将这一渠道重新握在手里。
这一日,东科达尔州,拉脱维夫港。
数名面容平常无奇的克罗尔裔月川联合人,人手一个手提箱,淡然入境。
——理由是探亲。
海关的检查自然是有的,但箱子的夹层自然是查不到的。
毕竟画着洛萨二世的票子已经进了口袋,别人的一些不便之处能通融就通融些吧。
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咱克罗尔的大老爷们儿别的没有,就是心脏大!
于是数位生于外国的“本国公民”顺利入境,没引起丝毫注意。
就像水汇入湖泊,鱼游进大海,这些长着克罗尔相貌的月川联合人摇身一变,原本几位早已“入土”的克罗尔公民又重新“活了”过来。
而此时,克罗尔的皇太子殿下还在保守党大本营——帝国宪政会上大肆讲演游说。
“新党勾结外人,势力一日比一日强盛,现在已经到了帝国最危急的时刻,我们要联合起来!”
是的,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但不仅是这个老大而腐朽的帝国......
唉,封建帝国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不就是继承人是否英明神武吗?
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啊,值此帝国暗潮汹涌之际。
这份来自月川联合的礼物,您做好收下的准备了吗?
......
是夜,东都府下了一场雨。
雨势算不得大,但挺闷热。
清原司已经恢复到不用拐杖走路的程度,虽然有时还是一瘸一拐,但已经看得到活力阳光帅小伙的模样了。
后庭的凉亭内,两人一起观雨。
“优小姐,你会打牌吗?”
“不会。”
藤仓优还是绷着一张扑克脸淡淡回应,清原司没好气地看她,觉着简直白瞎了这副要啥有啥的好身材。
“那优小姐你会打麻将吗?”
“不会。”
藤仓优依然面色如常,但随后还是没个下文。
清原司无奈,只能自己给自己铺垫对话:“你就不好奇麻将是什么玩意儿?这可是抛出去整个月川联合都会震动的宝贝!至少是百亿级的市场。”
听见百亿的数字,藤仓优似乎终于被勾起了兴致:“那您详细说说,我在录音了。”
清原司面色一垮,摆出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不忿模样,道:
“好心带你发大财,你却一点诚意没有,讲道理圣华大小姐才给你开多少工资,咱俩要是通力合作,一年就能赚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藤仓优于是表面做出一副恭敬模样:“需要什么诚意司少爷尽请吩咐,优会尽力满足的。”
清原司面色更加不忿:“你那是诚意吗!?你分明是想贪我主意!你下...清高!”
藤仓优低眉垂目,少年的控诉声仿佛耳旁风吹过,没在意丝毫。
见对方还是油盐不进,清原司一甩手,像是自顾自地生气进了房间。
至于清源圣华。
她已经从各种渠道接到了对主家不利的消息。
在年底的月川联合议会上,凤华院家提出的新防务战略就将付诸表决,眼下就算是中立派系都支持了对方,表决票数也不会过2\/3。
之前也说了,清源家虽然让渡了一部分席位,但整个派系依然保有6\/15的席位,也即在“战争”等重大事项上,保持了超1\/3的一票否决权。
若是凤华院家还有谋划,这样算来,清月派系里便当还有“奸细”才是。
——那该是谁呢?
长濑和也已经被长濑家解了权力,其余人又跟清原司少有交集,如此审视下来,也就只有靠凤华院家下场策反一条路。
但清源家又不是干在旁边看着,对等的反制措施早已备下。
这似乎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局,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清源圣华隐约觉得漏掉了什么,但思索良久也没有结果,于是暂时放下。
休息了片刻,藤仓优敲门进来汇报。
清原司最近的行为倒也谈不上异常,或者说这个狡猾又跳脱的男人一直都是这样。
这不,眼下又抛了个名叫“麻将”的饵出来?
要是真随了他的意,恐怕免不得又得放他出去搅动局势。
清源圣华揉了揉眉心,清冷的气质隐约透着些疲惫。
藤仓优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准备给自家大小姐舒缓一下。
但纤手刚刚触及肩膀,清源圣华娇躯突然一颤,下意识往侧边躲开。
待得看清身后的藤仓优,她才平复下心中的慌乱,但身子也不想再坐回去了。
“你先下去吧,优。”
清源圣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目光看向别处,挥手示意她自行离去。
藤仓优脸上难得生出一丝忧色,退开两步,恭敬行了一礼才离开。
待得大门重新关上,清源圣华才突然按住胸口不断喘息。
是的,那日的经历已经给她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影响。
这大概是某种心理上的问题,但身份的限制又让她难以找人倾诉排解。
长此压抑之下,这份思虑变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平常的工作,晚上的睡梦,脑子里都总是时不时冒出他的影子。
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她感觉内心的防线正越发变得松动,就连身处“噩梦”之中惊醒,第一反应竟然也是留恋那种感觉......
清源圣华不想承认自己会有如此姿态。
毕竟她一向不屑于像凤华院凰那般,以“自己”作为笼络清原司的“筹码”。
她觉得在绝对的利益之下,清原司终究会臣服在自己手下,而那时才是她去触碰感情的时刻。
至于现在,清原司就在木居后的庭院……
是啊,他就在这里。
不过咫尺之遥。
少年俊逸的面孔,灼热的鼻息自脑海闪过。
少女意识飘忽的这一瞬,一道令她也不知对错的念头突然冒出,随后便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在心里扎下了根......
——问题既然自他而起,那便该自他而终。
——或许,我只有直面他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念之于此,少女的心跳顿时又加快了不少。
清源圣华赶忙按住胸口,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抚自己。
“再等等吧,等到此事终结,他走不了的......”
少女的想法没人知晓。
能知晓的只有这个年过去,清原司便到了该上大学的年纪。
那时,事情大概也该迎来一个终局了,而令少女安心的是,清原司还在她手中,而且在可见的未来,都会在她手中,这是翻不了的局......
她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