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炎听到顾北宸的声音,这才从裴行止身上站起,失魂落魄地道:“没什么,看他不爽而已。”
顾北宸黑着脸,冷声质问:“毫无理由就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打就打了,还能怎么样?”
顾景炎睨了眼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裴行止,还是觉得不过瘾。
只是,顾北宸在场,他总归是不能做得太过分。
裴行止则连滚带爬地跪伏在顾北宸脚边,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皇上,太医说无忧怀了身孕,臣正沉浸在即将当爹的欣喜之中,九王爷忽然将臣压在地上狂殴,臣不知怎么得罪了九王爷,实在惶恐!”
“沈卿有喜了?”
顾北宸淡淡地扫了眼沈无忧看似很平坦的腹部,随口问道。
“没有!臣没有怀上身孕,可能是刘太医错诊了。”沈无忧连声解释。
“误诊?刘太医可从来没有误诊过,区区喜脉,怎么可能会出错?”顾北宸缓缓地坐了下来,他轻掀眼皮,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无忧。
“可能是春闱期间损耗了太多心力,阴阳失调,夜不能寐,月信紊乱,这才使得脉象略有变动。”
沈无忧暗叹了声不妙,她本可以通过药物更改脉象,问题是她今日出门的时候,并未带着能够更改脉象,使太医诊不出喜脉的药物。
如若顾北宸没来,这事情还好办。
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没怀上就行。
可现在,顾北宸要是让太医再次给她诊脉,她又该如何化解?
慌乱之余,沈无忧又狠狠地瞪了眼顾景炎。
要不是他早上那么用力地推她,她也不至于动了胎气!
不过话说回来,他又不是故意的。
这事还真不能怪他。
顾景炎的反应确实很快,如果不是他及时将自己推出危险区域,她若是被那“人肉炸药”炸伤,想必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沈无忧无奈至极。
这孩子顾景炎也有份,怎么受罪的却只有她一人!
“......”
顾景炎注意到沈无忧的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她似乎在生他的气。
可他好像没有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吧?
顾景炎抿着唇,默默地理清着脑子里有些杂乱的思路。
眼下,他已经能够确定,沈无忧肯定是怀上了身孕。
此前他曾和她坐过几次马车,每一次她都要吃桔皮方糖缓解晕车的症状。
而桔皮方糖,其实是孕期女子用来止孕吐的零嘴。
还有早上,她被他推倒后的反应也很奇怪。
正常人被推一下若是没有受伤,站起身也就没事了的。
她嘴上说着没事,但他看得出来,她在上马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很不舒服。
这么想来,她很可能就是被他推得动了胎气...
至于她当着顾北宸的面否认怀孕的事实,应当是为了能够顺顺利利同裴行止和离才扯出的谎言...
顾景炎想明白后,立刻同司熤低声耳语,“司熤,你速速去请惠妃过来...”
司熤轻轻地点了点头,旋即抓着陈岁一道,同顾北宸说道:“皇上,臣与陈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去吧。”
顾北宸摆了摆手,又一次将视线投注在沈无忧身上,“沈卿当真没怀上?”
“没怀上。”沈无忧咬着唇,心下尤为忐忑。
万一顾北宸心血来潮再让太医给她诊一次脉,她被查出有孕,那就是欺君之罪。
裴行止担心顾北宸信了沈无忧的话,连声道:“太医说了的,沈氏已有半个月的身孕。臣必须担起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求皇上成全!”
沈无忧见裴行止这样死缠烂打,越发觉得他恶心。
她正了面色,开门见山地说:“裴行止,你最好听清楚了。不论怀没怀上,我都不可能再和你过下去。”
裴行止全当没有听见沈无忧的话,接着同顾北宸说道:“皇上,实不相瞒,臣和沈氏就圆过一次房。”
顾北宸满头黑线,“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跟朕说做什么?”
“臣之前就怀疑过,沈氏背着臣偷人。臣回京已有两个月的时间,多次提出和她同房,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
“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还是发生在九王爷诈死期间。”
“臣怀疑,那一次沈氏忽然主动,是因为得知王爷的死讯,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臣。”
裴行止很清楚,顾北宸既然准了他们和离,想让他改口,绝非易事。
除非他将顾景炎也给拖下水。
这么一来,顾北宸为了维护皇家声誉,定会选择强行捂嘴。
而捂嘴的最好方式,就是让沈无忧继续留在裴府。
顾北宸听到裴行止频频提起顾景炎,脸上骤然闪过一丝不悦,“裴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朕的皇弟插足了你的婚姻吧?”
“还请皇上为臣做主!臣这么说,绝非捕风捉影!”
“春闱期间,臣亲眼看到九王爷在沈氏屋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还有方才,九王爷听闻沈氏怀了臣的孩子,竟将臣压在地上打。”
“种种迹象证明,九王爷和沈氏绝对不清白。”
裴行止言之凿凿,为了国公府的爵位,哪怕是会因此得罪顾景炎,他也在所不惜。
顾景炎看透了裴行止的目的,冷哼出声:“春闱期间,本王奉命调查龙泉山庄一案,去找沈姑娘问话合情合理。至于对你动手,理由也很简单,主要是看你不爽。”
“沈卿,你对裴卿的指控可有什么想说的?”顾北宸喝了一口茶水,悠悠地询问着沈无忧。
“裴将军的疑心一向都是这么重的。他不止怀疑臣与王爷有染,还怀疑过臣与陈岁陈大人暧昧不清。以陈大人的年纪,都能当臣的父亲,裴将军都要起疑,更别说是旁人了。”
“还有就是,臣选择同裴将军和离,并非和外男有染,主要是因为臣被他伤透了心,再也没办法和他过下去。”
“两个月前,裴将军刚回京,就因为苏墨玉染病,不分青红皂白让人取了臣的血好给她做药引。后来被证实,巫蛊之术以及苏氏染病,全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
“那之后没多久,裴府东院被烧,臣与侍女那天恰巧去寺庙为父兄祈福这才躲过一劫。结果回来的时候竟发现,东院虽被烧得焦黑一片,臣留在屋中的地契房契银票等,却完好地握在了裴老夫人手里。”
“还有刑部侍郎李维庶子暴毙一案,裴将军也给苏氏的弟弟做了伪证,害得臣差点儿被冤死狱中。”
“而昨夜,裴将军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打晕了臣院中所有人,将臣关进燃了催情散的密室。”
沈无忧在朝堂之上并未选择说出裴行止的种种劣迹,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婚事是顾北宸亲赐,说这么多难免会惹得顾北宸不高兴。
眼下就只有几个人在场,她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裴行止被揭了短,心虚地解释道:“我将你关进密室,还不是太过爱你?至于催情散,也没什么要紧的,夫妻情趣而已。”
“夫妻情趣?裴行止,就算我们还在婚姻存续期间,你也不能强迫我做这些事。再说,哪有正常人会将自己的妻子关在密室里,还下催情散的?”
“你倒是解释一下,昨晚劫走你的人是谁?”裴行止担心顾北宸责怪他欺负沈无忧,连忙转移了话题。
沈无忧随口道:“昨晚自然是我的侍卫救了我。至于是哪一个侍卫出的手,为防你蓄意报复,我不便详说。”
裴行止始终觉得打伤他救走沈无忧的人是顾景炎。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都必须一口咬定是。
“还请皇上明察!臣怀疑,沈氏和九王爷之间不清白!”裴行止又一次跪在地上,面露悲愤地说。
“沈卿既然怀了身孕,你们也别和离了,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过裴卿,有一点朕必须跟你说清楚,皇室的名声不容任何人污蔑,朕的皇弟绝不会和有夫之妇有染,你切莫乱揣测。”
“臣遵旨。”裴行止想到国公府的爵位又落到了他的兜里,大喜过望。
顾北宸安抚了裴行止,又转头同沈无忧说道:“你且放心,裴卿若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朕,朕给你撑腰!”
“皇上,不好了!惠妃娘娘被蛇咬了!”
顾北宸正打算传个口谕,撤回允准和离的旨意,屋外忽然传来了小太监的惊呼声。
紧接着,惠妃司璇哭哭啼啼地跑进了太医院。
她一屁股坐在顾北宸身上,将雪白的胳膊伸到他跟前,委屈巴巴地说:“皇上,好疼...”
而她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朝着身后的沈无忧递去了一颗药丸。
沈无忧心惊,立马接下了药丸。
顾景炎趁着众人纷纷围上前查看惠妃的伤势,不动声色地挨近了沈无忧,“吃了再让太医为你诊脉。”
沈无忧会意,立马吞了药丸。
药丸入口,她便知此药能藏匿喜脉,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平稳落下。
少顷。
等太医处理好了惠妃手上的伤口,顾北宸一手搂着惠妃的腰,一边抬眸对沈无忧说道:“沈卿,你也和裴卿回府养胎吧。”
“皇上,臣没有怀孕。刘太医诊出喜脉是因为臣前段时间劳累过度,您要是不信,可请太医再度为臣诊脉。”
“刘太医,去给沈卿诊脉。”
顾北宸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让刘太医再一次为沈无忧诊脉。
刘太医汗流浃背,早知道这事儿这么棘手,一开始他就不该自作主张将沈无忧怀孕的事告知裴行止。
这事儿本该沈无忧转醒后自行决定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再一次给沈无忧诊脉。
“太医,怎么样?”裴行止焦灼地立于一侧,紧张地问道。
“这...”
刘太医收回手,噗通一声跪在顾北宸面前,“皇上恕罪,沈氏并未怀孕。方才误诊可能是因为沈氏阴阳失调,劳累过度所致。”
“误诊?”顾北宸勾唇,眸光愈发幽深。
“沈姑娘,你的衣裙脏了。”顾景炎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众人闻言,才发现沈无忧裙摆上又添新鲜的血迹。
刘太医见状,连声解释:“月信期间的脉象和喜脉本就接近,加上她劳累过度,确实有误诊的可能性。”
“......”
顾北宸听了刘太医的解释,更觉无语。
寻常女子来月信,都会提前算好时间,绝不会搞得衣裙脏兮兮。
沈无忧倒好!
这已经是第二回让他撞见她这样失仪!
“沈卿,你今后还是多留意一些。总是在人前失仪,终归不好。”
“皇上恕罪,臣月信不准,臣也不想的。”
“既然没有怀上,你若执意和离,朕一会儿便派人去裴府替你搬运行囊。你先下去换套衣裳,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是。”
沈无忧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够顺利和离,御前失仪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兄,母后的猫上回缝了线还没有拆线,可能还需要沈姑娘去母后宫里走一遭。不如,就让沈姑娘随本王去母后宫里更衣。”
“去吧。”
顾北宸随口敷衍着,垂眸握住了惠妃纤细的手腕,柔声询问道:“璇儿现在还疼不疼?”
“疼死了。”
惠妃瘪了瘪嘴,泪眼婆娑地道:“皇上今晚可否来臣妾宫里陪陪臣妾?不然臣妾肯定要疼得难以入睡。”
“皇上...”
裴行止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难受得抓心挠肺,他还想说些什么,顾北宸已经抱着惠妃站了起身。
临走前,顾北宸不容商榷地对裴行止说道:“和离一事就这么定了,往后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