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尔在内罗毕大学与丽丽成亲,在校园草坪上举办舞会,两人交换了礼物,还共同起舞,一时很轰动,很多不相识的教授、同学也临时加入了欢乐、幸福的婚礼。当时,乌娜一直在场,也很开心。丽丽一直对她很友好,送她礼物,一个橙色的塑料水瓢,让她洗澡时舀水用。再说,丽丽也是她的主人,她不可以对丽丽不敬。
但在乌娜心里,丽丽这样不算结婚,因为这也可以是一次聚会,没有全体族人在场,没有巫师的作法,婚姻就得不到祖先的认可,得不到神的庇护。但她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嘴上是绝对不敢说的。
丽丽本来就不用干活,怀了孕,就更是整日待在屋里。乌达尔还带她去湖里洗澡,去森林划船。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乌达尔总要来茅草房找自己过夜,自己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可无论怎么求他,他都不管不顾、照做不误,还对自己暴跳如雷地,就差动手打人了。乌娜一想到这些,心里对丽丽的怨恨就加重一些。
现在好了,乌达尔要娶朱蒂 阿扎贝拉,听说阿扎贝拉也是大学生,她也是在内罗毕上的大学。有她在,乌达尔就不会总缠着自己了。乌娜想想挺开心,很起劲地帮着忙乎婚礼。
族里的人也都想好好热闹一下。本来他们盼着乌达尔和丽丽的婚礼,听乌达尔说要照传统婚礼办,要抢婚。族里的小伙子都攒足了力气,只等着抢婚那天热闹热闹。可乌达尔没在家乡办婚礼,在内罗毕就完婚了,丽丽回来时据说都怀孕了。族人不敢怪乌达尔食言,但心里却对丽丽不满。尤其有乌扎托从旁蛊惑,族人对丽丽愈发怨恨。
乌达尔的新娘 朱蒂 阿扎贝拉,是吉库族人。乌达尔计划按照吉库族人的习惯办一场传统的婚礼。他说不清是为什么,是不是想补全和丽丽没有传统婚礼的缺憾?他不再往深处想,他只希望婚礼热闹,让族人们开心,给他们多一次崇拜自己的机会。
可是丽丽偏要在这时候,和莺莺一起回学校去。她不参加婚礼,也没给新娘礼物。这不能不让他难堪。朱蒂也接受过高等教育,跟她解释一下还过得去,但族人就很难容忍丽丽了。乌达尔知道,有些族人一直跟弟弟乌扎托走得很近,都听命于他,他一回到家乡来,这种被胁迫的感觉就会变得强烈。所以,他有时也希望到外面走走,逗留一段时间后再回来。可这些他一直没对丽丽说起过,他把这些看成自己丑陋的伤疤。
他和乌娜想的一样,觉得在内罗毕大学与丽丽办的婚礼不成立,因为族人在婚礼上要敬神,这是传统,是祈求祖先护佑我们。作为巴干达人的后代,乌达尔崇尚知识,有带领族人追求幸福生活的信念,但他希望得到支持,尤其是来自爱人的支持。
朱蒂是吉库族人,母亲也是吉库族人,这使乌达尔对朱蒂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朱蒂懂斯瓦西里语,与乌娜合得来,乌娜一直挺着个大肚子帮着操办婚礼。而且,朱蒂父母都健在,他就感觉自己又有了依靠。
从自己的村子,走到朱蒂家的村子要半天的时间。乌达尔身穿吉库族传统服饰,骑在一匹白马上,跟在身后的迎亲队伍,女人们头上顶着大大的包裹,里面都是衣服。男人们身上挎着鼓,是做好准备,在新娘家跳一天的。孩子们则牵着牛羊。乌达尔不时回头看着,想着,这才是婚礼的样子嘛。
还没进村,远远就听见鼓声,新娘家门前的空地上,人们已经跳起舞来,乌达尔身后的那些族中男人们发出了嚎叫,像脱缰的野马,向前跑去。乌达尔骑在马上,伸长脖子向前看,见新娘和她的族人们也向自己跑过来。
乌达尔下马,牵上一只羊,向新娘家走去。两人在小路上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乌达尔吻着朱蒂,周围两个部落的族人一起欢呼,开始了他们的狂欢。那非洲鼓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这时,乌娜感觉一阵眩晕,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乌达尔还不知道的时候,乌扎托就用牛车拉上乌娜往回走了。
回到村里,乌娜几乎断气。但等待她的却是一场与死神的鏖战。她终于躺在了乌达尔为她盖的茅草房里,她当着族人允诺的传统生产开始了。
部落中的妇女们围坐在她身边,距离她一米左右,眼中都带着恐惧,默默地望着她。丽丽去了内罗毕,本来乌达尔是吩咐丽丽来坐在她的两条腿上的,现在只能由族中身材最臃肿的妇人代替。她的两只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裸露的皮肤贴着潮湿的地面。手臂被另外两个年轻的族中妇女死死地按住。剧痛袭来,她听得见自己的惨叫,感觉还活着,还有气力。
坐在周围的妇人们都用双手捂紧耳朵,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在村里传得很远。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湿透了她的额头和衣衫,身下的地上阴湿了一片。屋里的味道令人窒息,几个小女孩闭着眼睛,她们想逃出去,可乌扎托守在门口。她们只有祈求神灵赶快结束眼前的一切。有个女孩被吓哭了,骑在乌娜身上的那个肥胖、健壮的妇人大声制止女孩,不准她哭泣。她带妇女们唱起传统的求神歌,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乌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乌娜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嘴唇只微微掀动。
乌扎托在门外大声吼叫着问:“该死的,怎么不喊啦?”
他派人去请巫师,自己一猫腰就进了茅草房。这草房刚盖不久,门就是一个空洞。他一进门,一群妇女吓得低下头。
乌扎托绕着乌娜转了一圈,走到她脚边时,那股奇怪的味道让他捏紧鼻孔。
他知道,乌娜是老酋长在世时,征服了其他部落,掳掠来的,后来一直给乌达尔做仆人。她已经很享福了,还去过中国,在广州住了大半年。乌扎托想着,用穿着马丁鞋的脚踢踢乌娜的赤脚,再看看乌娜,纹丝不动。等一下巫师来了,直接还魂吧。他想着。
他更知道,哥哥乌达尔并不在意乌娜,他在意的是那个中国女子。
可乌娜怀孕后,变得异想天开,竟然以为她的孩子也可以成为酋长候选人。这正是乌扎托想利用的一点,这个内心倔强的印巴女子,因为毁掉性树,激怒了哥哥乌达尔,她是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呢?这女人蠢的像头猪。
乌扎托转到乌娜的头部,蹲下身去,他只对屋子里的人挥挥手,那些人就都跑了出去。坐在乌娜腿上的那个胖女人,是因为实在站不起身,才呆在那里。乌扎托厌恶地上去就是一枪托,那女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那个空洞。她身上满是乌娜的血、羊水、汗水。她跌跌撞撞地出了茅草屋,扶住墙,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乌娜,亲爱的,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乌扎托扶在乌娜耳边说道。
”你要坚持住,我已经让人去请巫师了,你一定要生下儿子,你的儿子未来一定可以成为酋长。“乌扎托大声说道。
乌娜厚厚的嘴唇掀动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竟然在笑。乌扎托觉得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顽强的动物。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遮住了空洞的门,巫师到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上面画满了符号和图案,那些是图腾。他手里拿着一根魔杖,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种表情。不喜、不悲,不怒、不惊。
乌扎托忙站起身,他奇怪,巫师怎么对屋里的味道毫无反应?真的是神灵附体啊。他向巫师行了礼,又是一猫腰,出了那空洞。屋里只剩下巫师和乌娜两人,不一会儿从茅草房里传出哼鸣,是巫师在做法了。
乌扎托想,也不知是死是活,就开始念咒语了?他走去找地方方便了。
岑浩的车开进了村子,停在了空地上,他满身尘土,浑身疲惫地下了车,以往来时,空场上有不少人,有孩子在追跑,有老人在晒太阳。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远远地看见一股黄土升腾起来,一辆敞篷车在尘烟里时隐时现,慢慢朝这里开过来。是莺莺,他想飞奔过去,但两条腿木木地,他只能站在原地,向妻子挥动着手里的帽子。
莺莺老远就看见了那个拖车,和拖车上的铁皮房。他都到了,这不是玩命嘛,这是开得多快啊。莺莺想着,不由地加了速 ,敞篷车在离岑浩几米的地方突然刹住,腾起一阵尘土。莺莺跑过去,死命地搂住丈夫的脖子。
”老公,你不可以这么拼,你还有我和孩子呢。“莺莺在岑浩肩膀上说道。
岑浩把莺莺的手从肩上拿下来,”你还不是一样,开快车。“说着,用手指在莺莺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莺莺娇羞地笑了。
”欸,怎么不见人呢?“莺莺问。
”我也正琢磨呢。“岑浩拉起莺莺的手,一边说道。
他们向一位妇女打听,才得知乌达尔带了不少族人去新娘家接亲,今晚是不回来了。还说乌娜在生孩子,一直杀猪一样嚎叫,好多人家都关起了门。莺莺忙问在哪里,妇人指给莺莺看,她和岑浩一路小跑地朝茅草房而来。
钻进那个空洞似地门,莺莺见一位巫师微闭着眼睛,一边绕着乌娜转,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还不时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几下。再看乌娜已经呼吸微弱,紧闭着眼睛。
巫师听见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睛说道:“神灵告诉我,这个孩子受到了邪恶力量的诅咒。必须进行一场特殊的仪式,才能驱除邪恶。”
莺莺笑着对巫师说道:”好的,尊敬的神灵,让我们来帮您。“说着,她示意岑浩把乌娜抬出去。
乌娜被莺莺和岑浩抬上了铁皮房。莺莺做着消毒,岑浩则和巫师在下面聊天。
乌扎托方便完,回到茅草屋,却不见人影,于是急匆匆地一路寻找过来。见巫师在跟岑浩聊天,刚想发火。
巫师说道:”这是天意啊,他们是神灵派到我们这里的,那个女子将是第一个被拯救的人。但愿,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巫师说着,边又念起了咒语。
乌扎托于是不再作声,这时,不断有族人围拢过来。
莺莺从铁皮房里探出头,她对岑浩吩咐道:”你想办法烧点热水来,她已经醒了,脱离危险了。“
岑浩边起身去烧水,边向妻子竖起大拇指。族人里有不少都认识莺莺,把她看作神医。这时,他们低声议论着:”乌娜有救了。“
太阳落山时,铁皮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异常响亮。莺莺又一次从铁皮房里探出头来。
”是个男孩儿。很英俊的男孩儿。“莺莺激动地对在场的人们宣布着。
她回头看看乌娜,脸上还没有血色,但挂着笑。牙还是那么白,眼睛里却是比以往更有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