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枢请假休息了。
傅淮对此当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费总也没来公司。
此时,费宅花园里。
费孝川慢条斯理享受着他的早餐,闻犀跪在他脚边,脸色惨白。
费默唐上学去了,尹影按照他的吩咐,每天准时为他遛狗。
橡皮遥遥朝主人跑来,热情地朝费孝川伸出爪子。
费孝川放下咖啡杯子,转过头摸摸橡皮的头,难得跟它这么亲近。
尹影站在一旁,提醒费孝川:“先生,当心橡皮的爪子,最近愈发锋利了,小少爷拦着不让剪。”
费孝川摸摸橡皮的爪子,嘴边浮起一丝冷冽笑意:“橡皮再亲近主人,说到底也只是只畜生。畜生不懂收敛爪牙,也怪主人自己没教好,主人教不好,那自有别人来替他教。橡皮,嗯?”
橡皮吐着舌头冲他“哈哈”两声,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
闻犀闭着眼睛,抖如筛糠:“孝川……”
费孝川朝她投去眼神,语气带着刻意的疑惑:“跪着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做了我这宅子的女主人了?打着我的名义去接资源、谈商务,我的晚餐你要管,如今连我身边的人都你都敢伸手了,闻小姐好大的气派。”
“不,不是的孝川,我弟弟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人,是,他的确荒唐混账,但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这种事,大家向来都是你情我愿……”闻犀匍匐向前,伸手攀扯住他的裤腿。
“你情我愿?”费孝川略一俯身鞋尖轻挑她的下巴,冷冷挑眉,眼眸中一片森冷寒意:“好个你情我愿啊!”
费孝川话音落下,鞋尖一转,对着她胸口就是窝心一脚!
“啊——孝川,孝川……这件事做也是闻瑭做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啊!”闻犀被踢得倒向一旁,却顾不得疼痛,连忙朝他连滚带爬回来继续哀求。
费孝川不恨人撒谎,但十分痛恨一些自作聪明的蠢货,明明已经漏洞百出,却还要坚持在他面前继续撒一些拙劣的谎!
橡皮觉察到主人的愤怒情绪,支着耳朵在一旁对着闻犀剧烈狂吠,似乎只要主人一个眼神,它就会冲上前把人撕成碎片!
尹影吃力地拽着绳子,费孝川抬脚摆脱闻犀的拉拽,也就是这一瞬间,橡皮挣脱桎梏,瞬间露出猛兽本性,朝闻犀飞扑过去——
“橡皮!”费孝川厉声喝止,橡皮松开爪子按住的人,转头呜咽了两声,冲主人摇了摇尾巴。
费孝川坐下,对橡皮招了招手,橡皮又化作一只调皮单纯的大可爱,跑跑跳跳到主人身边。
“乖狗,跟尹影过去玩吧。”费孝川摸摸狗头,让尹影身边的助手把狗牵走。
躺在草坪上的闻犀四肢蜷缩,浑身颤抖,几乎昏死过去。
费孝川云淡风轻喝了口咖啡,点评着闻犀的表演:“看来闻大小姐不仅巧舌如簧,十分擅长使用‘春秋笔法’,还有着非常精湛的演技,当个小小明星是不是太埋没了。怎么,闻家没有考虑培养你做接班人?”
闻犀听不出他的讽刺,深吸了两口气,坐起来,抬起满是野心的眸子道:“闻瑭是个不成器的蠢材,闻家除了我,没有第二个接班人可以选。”
费孝川嗤笑一声,再次刷新他见识过的蠢货的多样性。
但这也不是件彻底的坏事。
费孝川随意摩挲着指腹,抬眸看向她时,眼眸中又布上一点笑意,开口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这种挡在前面妨碍你继承闻家的废物,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跪在这里应该俯首帖耳地对我表示感谢,而不是狡辩一些浪费我时间的废话。”
闻犀的表情一瞬变得惊愕。
费孝川望着她的眼睛,语气还算诚恳:“我之前,有些误判,你绝非仅是一件美丽的装饰,你身上有着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潜力。”
他琢磨着,起身看向远处:“我们之间的身份也不应局限于男人和女人。我们可以是搭档,可以是伙伴,也可以是对手……这些关系,哪一个不比所谓的夫妻关系更牢固?你觉得呢?”
闻犀听着,连眼也忘了眨。
“读过历史吗?”费孝川对她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你有空应该读一读,会对你清醒认识自己的处境有所帮助。”
闻犀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的话,明明她是为了来摘掉自己身上的嫌疑,以替闻瑭求情的方式顺势将脏水泼到他身上的,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费孝川会对她说这种话。
“起来吧。”费孝川指节轻轻敲击桌面,“我不计较你让那个小演员引诱我身边的人,但以后这种事不应该再发生。今天你走出这里,再进到费家,应该脱胎换骨。在台上演戏终究不如在台下看戏,这一点,你的感受比我深。”
闻犀琢磨着他的话,嘴唇张了张,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尹影,把闻小姐扶起来。”
尹影将闻犀扶起来,又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同他一起,上桌吃饭。
闻犀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一是胸口疼得厉害,二是费孝川打完巴掌后给的这颗甜枣太大,一时半会,凭她的智商和胃口根本没办法消化。
清早醒来,回味过昨夜自己的表演,夏枢露出满意的笑容。
想到她看准他解开衬衫扣子的时间,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他狠狠捏着小腿拽回——
当时费孝川的表情……真是值得反复回味。
心情不错的夏枢夏枢又给“救敏”项目捐了一大笔钱,当然,这得益于费驭送给她那家店,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那个几乎要活不下去的公益项目。
然后,又打了个电话:“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连自己吃饭的碗都端不稳,那就带着你那帮员工回老家另谋出路吧,这里没有废物的一口饭吃。”
不待对方解释,夏枢挂断电话,开车去接方小敏母女。
今天天气不错,夏枢买了些东西,又如约来接方莉去医院复诊。
方莉很不好意思,方小敏还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不过夏枢看到她留在客厅里的画板上的花朵多了一片绿色的枝叶。
夏枢心情愈发好,帮着方莉收拾好东西,隔着房门问方小敏:“小敏,今天我发工资了,想请你和阿姨一起吃饭,一会儿我们买菜回来做,你在家把米饭煮好,好吗?”
方莉和夏枢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不错过她任何一个有可能回应的瞬间。
可惜,方小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夏枢并不气馁,含笑挽住方莉的手,关门出去。
就在关门的一瞬,屋内传来小小的一声“嗯”,但与关门声重合,不管是方莉还是夏枢,都没听见。
中午回来,饭倒是已经煮好,方小敏的屋子开了一条缝。
夏枢大声笑着,告诉她买了她爱吃的菜。
方莉一边同夏枢聊天,一边看她熟练地摘菜做饭。
“小夏,我看你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样子,没想到做饭这么熟练。”
夏枢微笑道:“我一个人在国外读书,想念家里的饭菜,就自己学着做了。”
“自己学着做,那你可真厉害,我还以为是你母亲教的。”
夏枢眨了眨眼,笑容变得苦涩:“我母亲不怎么做饭的……或许会做,但我没有机会吃。”
方莉发觉自己失言,支吾了好半天:“唉,真不好意思啊小夏,勾起你的伤心事。你快别忙了,去看会儿电视吧,我给你和小敏做饭吃。”
夏枢轻松一笑,摇摇头:“没关系,说好今天我来下厨的。”
白灼虾做好,夏枢盛了一份端到方小敏门口,没有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而是保持着安全距离认真敲了敲门:“小敏,虾煮好了,我就给你房门口了。”
夏枢弯腰放下,转身的一瞬似乎听到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她从头到脚,通体舒畅。
周六日,费家人久违地齐聚怀园,共进晚餐。
“大哥这园子打理得可真好。”费宜君揽着丈夫的手盛赞怀园的景色。
“你要是喜欢,我就在这附近也给你修一座园子,让你跟大哥做邻居。”
费宜君对丈夫的话只是笑笑:“真跟大哥做了邻居,只怕也闲得慌,这山上除了大哥这座园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呀,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风景再好,也还是向往热闹俗尘。”
露台上,费家几兄弟随意坐着,费默唐牵着橡皮,努力向伯父展示他的训狗成效。
端的是一派幸福祥和的景象。
费驭似笑非笑,端着酒杯同费孝川碰了碰,喝了一口,百无聊赖转头,看见费宜君夫妇有说有笑的进来。
“姐姐跟姐夫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费宜君丈夫周谦谋拍拍妻子挽着自己的手笑道:“你姐姐说,羡慕大哥这园子,我就问她要不要在附近也修一座,跟大哥做邻居。”
费驭敛眸轻笑:“这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不是真上了年纪,谁熬得住。”说完,转过头来,又看到费烈名在,这才又虚伪地改口,“噢,大哥不同,大哥没上年纪也熬得住。”
语罢就自罚了半杯,移开眼神。
费孝川笑着喝了口酒,眸光看向远处那座小楼,“我觉得那处改装一下倒也很不错。”
费烈名随之望去,眉头微挑,笑意浮于表面:“你是说戏梦台?”
原本还在低头打游戏的费羡宁倏地抬头,也朝戏梦台看去,随后悄悄看了一眼费烈名的脸色,快速移开眼神。
众人显然并未料到那座封锁多年的小楼还有一座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周谦谋连连点头称赞:“台高名戏马,斋小号蟠龙,戏梦戏梦,要真请一位名家来,在大哥这景色绝佳的园子里唱一出昆曲《游园惊梦》,才真是妙极。”
费宜君赞同地点头,又惋惜地摇头:“可惜咱们这地儿,能把昆曲唱出味道的,倒真没几个人了。”
话说到这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费烈名忽然看向费默唐:“见过你父亲的未婚妻了?”
费默唐蹲在地上,一边摸着橡皮的头一边仰头看他伯父:“见过了,实在一般,伯父就不能给我爸相看一个质量更好的结婚对象吗?”
众人笑起来,费烈名认真回答孩子:“她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只是不是很好的继母人选。”
费默唐直起腰看了费孝川一眼,自己亲爹也一副云淡风轻,并不在意的样子。
那么作为儿子的他,年仅八岁的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就算娶不了夏枢,也一定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