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费孝川的车斜着撞上停靠着的其他车辆,一时间警报四起,响彻空旷的地下车库。
而费孝川呢,在生与死这样的大事之间被迫做出抉择。
他不可能亲手杀了她,亦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再度骗到我?”费孝川风度尽失,伸手将她从车前粗暴拽起,不给她任何喘息的逼问。
尽管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此将她从生命里抹去,可一旦他开口说话,便将心底真实的防线展露无遗。
毕竟,他不谙做戏。
“求求你……”
尽管他一再拖拽,夏枢却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毫无起身的力气。
费孝川居高临下望着眼前伸手去拉他裤腿苦苦哀求的人,浑身战栗。
但谁又知道,此刻他颤抖的程度却更胜于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把他逼到了何种境地。
警报声逐渐停下,费孝川忘记自己与她这样僵持了多久。弄明白自己同样卑微难言的境地,费孝川承认自己败下阵来,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再度垂眸看她时,表情已只剩爆发后残存下的点点稀碎痕迹。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夏秘书,夏小姐,夏老师……”他轻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费驭、闻犀都跟你有着我不知道的关系……甚至默唐、阿宁、傅淮他们都通通都偏向你。”
苦涩爬上他的唇畔,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被风暴席卷过后,露出受伤的真容。
可惜眼前的人没有能及时抬头。
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之后,费孝川望着她,终于下定决心为自己和她宣判一个结局:“你走吧,以后别再来公司。”
夏枢似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艰难地抬头望向他,那张明艳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只是再也瞧不出往日的鲜活和生气。
“你们的事,费驭都跟我说过了。”费孝川笑起来,似乎已经决意就此放手,“他比我用心,比我专一,也更适合你。”
“回去吧。”
良久,费孝川转身走向电梯。
数字一层层升高,他又回到了属于他的32层,回到他所掌控的冷清孤寂的国度。
司机叹了口气,也动身把被撞坏的车开走。
喧嚣过后的车库只剩脱力的夏枢还留在原地。
几分钟后,她抹去两边脸颊上的泪痕起身,表情又逐渐归于平静。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门外靠着墙的人正百无聊赖,低头看了一次手表,瞧见她回来,眼前一亮。
“这么晚一个人去了哪儿?”费驭虽然有些疲惫,但脸上还是习惯性地对她流露出笑容。
夏枢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又上前开门。
“什么时候才会通过我的指纹申请,嗯?”在她开门时,身后的人弯下腰,把下颌放到她肩上,又扭头近距离的欣赏她的侧脸。
费驭能看出她的疲惫和异常,但将之通通归结为费孝川创伤后遗症。事实上,这也的确是费孝川后遗症。
门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夏枢并没有急着伸手去开门廊处的灯。
他还在等她的反应,但越发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一边伸手揽住她一边伸手开灯:“怎么了,不高兴?”
夏枢只是缓缓推开他的手,转过身体,脸上一片漠然。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费驭堪堪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
啪!
回答他的,只有她狠狠的一巴掌。
摸着被打的半张脸,费驭似乎有些懵,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不解。
但她的脸上全然只有冷漠,甚至还带着恨意,他疑心自己看错。
“夏枢……夏枢!”在她转身关上门之前,费驭上前慌乱地抱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夏枢的眼神直直地盯住黑暗,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推开他的手。
“夏枢!”费驭捏着她的肩迫使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我希望你可以提出来,我会正视并且竭力弥补。我不想你这样一句话不说又在心里为我打叉,你不开心我也同样不开心!”
“我开不开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夏枢怔怔地望着他,“前前后后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应该很为自己的付出感动吧。”
费驭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愿意在起争执的情况下理性的探讨这一话题:“是,为你做一些事我感到开心和满足,我心里还有一些关于你的计划在逐渐完善和清晰。我想你从曾经的伤痛里走出来,希望你能放下恨意专注于疗愈今后的人生,我希望你今后的一切我都能参与!”
夏枢的双眸泛起些微朦胧雾气,看向他的眼神足够复杂:“什么意思……还是你从哪里听到什么,知道了什么?”
费驭紧紧皱着眉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紧,沉闷的感觉一度翻涌至喉咙,他张了张唇,却最终只能用力将她拥进怀中。
“夏枢……”
他的拥抱被她一再推拒,她势必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他怎么敢当面这样揭起她还未愈合的伤疤。
“我知道你那些年过得很辛苦,知道你在闻家受了很多委屈……”
费驭的话还未说完,夏枢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奋力推开,淬着恨意的眼泪倾泻而下:“委屈?你把这一切叫做委屈?”
夏枢感觉一阵冷意骤然从头顶快速弥漫而下,片刻后,竟好似浑身都浸泡在冰水里一般,冷得她牙关也在颤抖。
费驭拧着眉头,眼神真挚:“我不是在弱化和消解你所遭受的痛苦,我只是不想你用尽全力去恨闻犀,我知道恨一个人有多痛苦,更能想象你这些年独自一人倾尽全力的恨有多么煎熬。如果你只是想报复闻犀,我们可以想别的方式!”
“还有,她在想尽办法转移财产的事我已经告诉费孝川了,这件事连我都感到一些奇怪,费烈名这样多疑,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就算她真的跟费孝川结了婚,他未必就会高看她一眼。而且费烈名极力主张费孝川跟他们联姻,最后都是为了吞掉闻家。其实……其实都不用你辛苦去做什么,闻犀一定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费驭极力解释,手上不曾松开她一分一秒。
夏枢只是安静的听着,面如死灰,惨白的唇被眼泪浸泡着,喃喃开口:“是吗,那可真是……要感谢他们,感谢……你们费家。”
“跟费烈名玩阴谋的人从来没有过好下场,费孝川忍得越久,闻家的结局就越惨烈。”费驭向她保证。
夏枢轻叹一声,擦掉眼泪问他:“既然你这么在意我,这么喜欢我,那你能不能替我杀了闻犀呢?”
她的脸上渗出丝丝阴冷刺骨的笑意,仿佛这个问题并不是她一时的兴起。
她对他伸出手,又恢复平日里引诱和蛊惑他的样子:“我们联起手来,杀掉闻犀,我来毁掉她的形象、名誉、社会地位,你替我取走她的生命,好不好?自杀、意外、人为,都可以。”
费驭陷入迟滞,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处处透着陌生。
“做不到吗?”她温柔地询问出声,“既然做不到,那就回去吧。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这次,费驭却想不出别的理由来阻止她转身。
竟然恨到非要闻犀死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