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向来便懂月姜从不会说废话,这般说一句定是不寻常。
他下意识多看璋儿两眼,不知是否父子心有灵犀,璋儿也在时不时地瞟着他。
只要景砚望过去,璋儿就会迅速收回眼神,他将视线也收回时,余光就能发觉璋儿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景砚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璋儿还是跟他分开太久了,贸然亲近容易吓到他,等他敢主动跟自己说话吧。
一家三口闹了一个两口不熟。
但月姜一点不担心璋儿不接受景砚,这孩子在宫中就没有不敢搭话的人。
大约景砚突然回来,璋儿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目前指定心中打量呢。
等他发现景砚没什么好怕的,景砚也就能了解他儿子到底内不内敛了。
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宫中人都不知有没有今日,以致今儿什么时辰都打乱了。
午时过了后月姜才让人传膳,三人坐在一块用膳。
璋儿自能吃谷物后,月姜嫌着自己吃饭寂寞,常亲自带着他一块吃,不假手他人喂。
饭桌前,她刚给璋儿拌好蔬菜虾仁饭,待要用勺子送他嘴里时,璋儿主动拿过勺子到手里,眼尾快扫景砚,目的明显地将勺子递给他。
景砚对璋儿投来的亲近很突然,他呆愣刹那,直直盯着他小手中的金勺子许久。
璋儿以为景砚不想喂他,恹恹要收手。
景砚眼疾手快地拿过来,接受璋儿对他的试探,眸光里尽是温情,笑从月姜那接来璋儿的小碗。
“父王喂璋儿吃。”
他敛眸舀一勺掺着菜蔬的米饭,准备往璋儿嘴里送,不想递出去间,璋儿已经张好大嘴等他喂过来。
一口一口,璋儿吃的十分有胃口,直到一碗饭都喂完,璋儿打了一个饱嗝,奶声奶气道。
“谢谢父王。”
景砚只觉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但竟让他仅仅给璋儿喂了碗饭,就有一种自豪感突然出现。
璋儿吃完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淡黄色的糖果,他蹦下凳子走到景砚面前,朝着他唇间送去。
给完,璋儿二话不说就自己跑到一边玩去了。
景砚用舌尖卷了卷嘴中甜丝丝的糖,略有新奇地低声问月姜。
“璋儿这是接受我了?”
月姜笑:“璋儿手里的糖都有数,从来不舍得一次吃完,肯给殿下一颗,殿下说呢。”
得到好的答案,景砚嘴里化着剩下的糖,他心里热意升腾,感怀。
“姜儿,璋儿对我这么快接受,多亏了你。”
月姜扭头看了一眼璋儿,神秘道:“璋儿是接受殿下了,且看殿下能否接受璋儿吧。”
景砚:“……”
“什么意思?”
月姜不答,不过到了傍晚景砚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了。
打从午膳景砚喂了璋儿,璋儿如捏准了他并不是什么严厉之人。
后来璋儿整个人就放松下来,半日里父王喊的次数总是最多的。
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璋儿都有,有几次让景砚自我怀疑,他起初是不是为了让璋儿喜欢他,太讨好璋儿了。
半天不到,一点威严都没了。
“你刚刚说什么?”
景砚沐浴回来,难以置信璋儿方才说的话,他迟疑地再问一回。
璋儿:“给父王糖,父王给我磕个头,就回你殿里吧,今晚我要陪母妃睡。”
景砚这回听的无比清楚,他古怪地回头瞅了月姜一眼,不自信道:“让我给他磕头?”
月姜早听的忍俊不禁,她就坐在景砚身旁,偏景砚还一本正经地回头问她。
月姜笑的肚子疼,她捂着肚子额间抵着景砚的肩头,闷笑。
“他小小年纪就爱吃个糖,父皇母后宠他,去年除夕夜璋儿给父皇和母后拜年,除了那些金银赏赐,两位长辈偷偷背着妾塞给璋儿一把糖。”
“宫里见人就要叩拜,璋儿是皇孙,逢他给长辈磕头准能拿点什么东西回来,便记住磕头必须给点东西。”
“殿下刚回来,他又分不清殿下您的太子大,还是他的小太孙大。”
“我是他父王,”景砚强调,便是分不清谁地位高,还不知父王是何意思?
“殿下为难璋儿了,他没出过宫,现在连玩伴都没有,只懂常见的人是他长辈,毕竟宫里跪他的人更多。”
月姜摇头,伸手点着景砚的唇角,笑意忍的更艰难:“妾提醒过殿下,不一定是璋儿接受不了你,是殿下要接受璋儿。”
“他午膳时让你喂你就喂,给你颗糖你就吃,你处处顺着他,怎么不想想是璋儿在偷偷判断你俩谁说话管用啊!”
经月姜这么一解释,景砚才知璋儿哪里内敛了,分明与月姜似的小聪明不少。
居然将他为父的愧疚,当成了衡量他能否使唤自己的目标。
景砚立即凝重了表情,稍稍肃声道。
“璋儿,父王不吃糖,也……也不会给你磕头,因为是你要给父王磕头,日后不许跟父王没大没小。”
璋儿挠挠脑袋不太明白,明明父王都收自己的糖了,收了东西怎么还不听自己的话。
瞌睡虫让璋儿昏昏欲睡,困的他心情不好,于是嘀咕道。
“原来父王不能给我磕头,是给糖的,不是吃糖,不磕就不磕吧。”
想完,璋儿伸着小腿小胳膊要往床上爬,景砚横臂拦着:“不仅璋儿要给父王磕头,还要听父王的话,回自己寝殿睡去。”
璋儿宛如困的腿软当场,一骨碌跪在景砚跟前,抱着他的大腿磨磨蹭蹭:“走不动,困了。”
景砚刚想心软,忽而发现月姜偷偷把脸别了过去,侧着身子轻轻颤着。
这回隐隐提前明白,璋儿这孩子跟他装糊涂呢。
景砚没再强烈拒绝,弯腰将人给捞回怀中,一搭没一搭的用手轻轻拍着璋儿的后背,哄道。
“睡吧,父王给你脱鞋。”
璋儿不想走是真的,但也真是困了,被景砚抱在怀中便以为就留下了,就这般让景砚抱哄着睡了过去。
景砚等了许久后,感觉璋儿呼吸渐趋平稳,他抱起人走到殿外,将璋儿给了青稞青绯,让她们送璋儿回房。
景砚再回来时,月姜已裹紧了被子“睡去”。
他走到床前坐下,垂头看着月姜瓷白的侧脸,哭笑不得地“算账”。
“姜儿,看璋儿戏弄我半日不够,你也戏弄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