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酒楼里，谢承玉的声音忽地响起，沈姝面上的笑容一僵，抬眸便看见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自冠礼那日后，他们已三日未见。
今日的谢承玉瞧着似是与往日有些不同，虽与往常一样，仍是一身玄色锦衣，可那身上的颜色却比往常更深更重。
墨发挽起，头戴冠玉，长身玉立，巍峨似山。
面容依然俊朗，只是看着却多了些许憔悴，眼下沉重的乌青令人无法忽视。
沈姝心道，许是那日冠礼上，他对她的报复没有实施成功，心下不悦，再加上她和裴渊的事，多多少少令宁安侯府丢脸了，这才憔悴许多吧。
“谢小世子，好巧。”
她看着他，勾唇敷衍地笑了笑。
视线却仍落在酒楼外，那抹月白的身影上。
见沈姝似是不愿搭理他，一心一意地扑在裴渊身上，谢承玉悄悄地攥紧了手心，心里只觉又酸又涩，从未有过的嫉妒让他差点疯掉。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过来找沈姝，是想找她问清楚，为何冠礼那日，她会和裴渊共处一室，被人撞见？
“沈姝，冠礼那天，你和裴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口道。
沈姝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原来谢小世子是兴师问罪来了。”她淡淡道：“那天的事，虽说我也很意外，但说到底也为侯府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在此，我向谢小世子、向长公主、向侯府道个歉。”
这也算是为前世的她，算计谢承玉一事而道歉。
自此，他们便再无瓜葛了。
道歉？
谢承玉紧攥着手心，指尖用力地掐进了肉里，他也不觉得疼。
他差的是沈姝的一句道歉吗？
他们之间两世的情谊，难道只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撇得干净吗？
谢承玉深吸一口气，道：“只是道歉？”
闻言，沈姝看了他一眼，“谢小世子是觉得不解气？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姝。”谢承玉似是忘了他们此刻身处人来人往的酒楼里，他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了句：“那天，你为何不来算计我？”
什么？
沈姝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谢承玉又道：“明明那天你该算计的人是我，为何会变成裴渊？”
沈姝抬眸，对上谢承玉那双猩红的双目，她知道，这男人是不装了。
他向她摊出了他重生了的底牌。
“我是什么身份的人，怎敢算计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沈姝嗤笑一声，语气含着嘲讽。
“你怎会不敢？”
谢承玉忽地一声轻笑。
“你分明就胆大到什么都敢做，不然前世你又怎会算计我？”
说着，他那平静眼眸底下的疯狂再也掩饰不住，只见他走到沈姝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道：“沈姝，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喜欢到不惜对我下药也要嫁给我吗？为什么你不像前世那样继续勾引我，算计我？为什么那个人会变成裴渊？！”
“谢承玉，你疯了？！”
沈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想要抽开手，又怕动静太大引来旁人的注意。
她压低声音道：“还不快放手！”
“你告诉我，沈姝，为什么？”谢承玉却恍若未闻，只是一遍遍地重复地问她，为什么……
沈姝本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却被他这一次次的质问，弄得心烦意乱。
她终是忍不住恶狠狠道：“谢承玉，你想知道为什么？行，我告诉你为什么！”
像是故意想要看到他那骄傲的面具被人摘下后，丢在地上踩得稀碎的样子，沈姝眼底也透着一股自己没有察觉的疯狂，她笑着一字一句道：“因为啊，我也重生了，满意了吗？谢小世子。”
轰隆一声惊雷打破了所有的沉寂，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酒楼外的行人纷纷跑着避雨，正在摊子上写着家书的裴渊见到下雨了，忙起身收摊。
沈姝看了眼外面，她狠狠瞪了谢承玉一眼，趁着他恍神之际，将手抽了出来，随即跑去跟掌柜的买了把伞，撑着伞就走出了酒楼。
谢承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那张平日总是矜贵清冷的面容，这会儿早已变得失魂落魄。
他的所有骄傲，所有矜持，都被沈姝踩在脚下，用力地践踏了过去，碎得不剩什么了。
原来，她也重生了。
难怪，难怪……
谢承玉低低地笑了声。
那些所有的不合情理，所有的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境遇，此刻都昭然若出。
是他太过自信，从未将事情往这方面想过。
他都重生了，沈姝又为何不能？
一想到沈姝早就发现他也重生了，他还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就觉得可笑。
指不定沈姝在心底不知怎么骂着自己。
前世他待她不好，今生她定是恨极了他。
难怪她选择了裴渊。
难怪她不要他了。
谢承玉看着酒楼外，沈姝撑着一把伞，走到裴渊身边，替他挡住风雨，二人并肩一起离开的画面，心蓦地一痛。
他想也没想地就冲进了雨里，想要追上沈姝，可那双腿就好似灌了千斤重。
如今的他还有脸出现在沈姝面前？
谢承玉想着，右手用力捂住刺痛的心口，自从重生以来，每当想起与沈姝有关的事，他的心就会痛得厉害。
大雨将他全身淋得湿透，雨水顺着发丝从脸颊滑落，落进他苍白的嘴唇里，咸咸的。
谢承玉惨白一笑，下一瞬，就因心痛得厉害，晕倒在了瓢泼的大雨里。
……
帮着裴渊收完摊子，二人一起回了客栈。
此刻裴渊因淋了雨，身上有些湿，沈姝怕他着凉，忙拿了块干净的布要帮他擦拭。
裴渊面色一红，下意识地抓着她的手道：“姝儿，不妥。”
沈姝知他是正人君子，便只是笑笑，将布递给他，让他自己擦。
心里却想起了方才在酒楼里的谢承玉。
他报复心重，又被她那般对待，只怕是会在她的婚事上做出阻拦。
沈姝忍不住蹙着眉，对裴渊道：“裴哥哥，明日你去我家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