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爷忙于公务,不常在府里,施音禾登门的时候,只王妃在等她。
偌大的紫萱殿,王妃不安的坐在正位上,太师椅的手柄,都被她紧张得快捏碎了。
高管家匆匆进门:“禀王妃,音儿郡主到了,在外头候着呢。”
“快,请她进来!”王妃从椅子上欠了欠身,想站起来,又觉得不妥,赶紧又坐回去。
萧策拉着施音禾的手,缓缓走进紫萱殿。
“快,见一见母妃……”萧策想把她往前推。
她吓得一半身子躲在萧策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咬着唇,小表情怯生疏离,说不出是因为埋怨还是委屈。
王妃一个忍不住,腾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把将萧策推开,抱住施音禾,哽咽出声:“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女儿……母妃对不住你,都是母妃不好……我可怜的女儿呀……母妃真是悔不当初啊……”
施音禾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么多年不见,王妃当初的音容笑貌依然刻在她心里,记忆一回来,清晰如新。毕竟,那是宝贝了她四年的母亲。
但眼前的雍容典雅的贵妇让她陌生。她老了,憔悴了,没有从前的温婉轻柔,只剩岁月的沧桑跟生活打磨过的沉稳雍容,斑白的鬓发让她更添两分和蔼。
王妃一出现就不断自责道歉,倒让施音禾整不会了,她不知道,该说没关系,还是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结果是,她怎么都没说,来自母亲身上的熟悉味道让她泪目。
短短四年的孩童时光,几乎都是在王妃怀里腻歪撒娇着过的,王妃身上的味道深深刻进她骨子里。一触碰,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王妃当年的音容笑貌,对她的极度宠爱,逗她开心,喂她吃饭,带她去买点心,跟着奶妈一起帮她扎头发,换衣服……大哥欺负她,把大哥打骂出去,小哥护她,王妃夸小哥知道疼妹妹……
施音禾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耸着双肩,在王妃怀里忍声啜泣。
母女俩抱头哭泣,让萧策这个大男人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护住施音禾,想安抚母亲,结果怎么都没做,颓然垂下双臂,用嘴巴抗议道:“母妃,您怎的把妹妹弄哭了?说好不哭,我才带人回来的……”
王妃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擦了擦眼泪,放开施音禾,但还是拉着她的手,含着泪上下打量:“来,让母妃看看……咱们的音儿可真漂亮,花骨朵儿似的,怪不得你小哥哥总念叨……”
萧策不干了:“母妃,你们说你们的,扯上儿子干什么?音儿从小就漂亮,您又不是不懂。长大了,您不止一次躲在暗处看她,以为我不知道?长得好看,是她最不起眼的优点,咱们家妹妹厉害得很……”
候在一旁的高管家则陪着笑脸劝道:“音儿郡主从邳州赶回来,一路奔波劳顿,还没休整就赶来王府,王妃……您……”
他是想提醒,别光站着说话,快给郡主赐坐。
王妃一愣神,又开始自责:“你看我,真是年纪大了,快,音儿,到这边来,挨着母妃坐,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她的手始终没放开过施音禾,一直牵着,把人带到贵妃榻前,两人紧挨着坐下。
施音禾还是无所适从的低着脑袋。
王妃早就吩咐下人:“张嬷嬷,还怵着做什么?快去传膳,把音儿喜欢吃的都端上来。对了,还有珍珠白玉糕,我把五芳斋的师傅专门请了来,现做热乎的,也端上来……”
“母妃,不用这么着急,小哥哥一路上照顾得仔细,我还不算饿……”施音禾扯了扯王妃的袖子,低声说道。
施音禾一声母妃出口,王妃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施音禾:“孩子,你肯喊我母妃了?”
施音禾羞怯的点点头:“母妃,是音儿不好,音儿不该怪母妃,母妃这么做,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王妃眼泪刷的往下淌,紧紧抱住施音禾,痛哭出声:“乖孩子,我的好音儿……我的宝贝亲亲闺女……”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萧策心里又悬了起来。
刚哭完,又哭,母亲这是要把这十几年的思念愧疚全在这一日全发泄出来?
……
接下来的午膳,王妃恨不得把一桌的好吃食全塞到施音禾碗里。
在哪一道菜上,萧策多吃两口,菜盆子凹下去一些,王妃立马瞪眼:“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能吃,这些都是给妹妹准备的,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让一让……”
萧策放下碗筷,两手一摊:“咱们王府是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了么?”
施音禾赶紧帮他碗里夹进去一块:“小哥哥,别听母妃的,你多吃些。我又不是猪,一会吃胖了你又该嫌弃我不好看了。”
“他敢嫌弃试试!”王妃佯装生气,瞪了萧策一眼。
萧策无语:“好吧,我吃有错,不吃也有错。我就知道,这个王府,日后,要不就是妹妹说了算,要不就是母妃说了算,横竖都没我说话的份。”
“当然是母妃说了算。”
“自然是音儿说了算。”
施音禾跟王妃同时出声,两人相视而笑。
萧策没好气:“你看看,我就说嘛,没我什么事。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妹妹喜欢吃珍珠白玉糕,母妃天天去买,害得我天天陪着吃,生生把不喜欢的甜食吃习惯了。”
王妃嗔道:“那还不是你自己每日提醒我去买的?就怕我哪天记不起来妹妹要吃这一口甜的。”
萧策无奈承认:“咱府里拢共就一个妹妹,还这么可爱,谁还不宠着她了?”
王妃一听,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也就你大哥,不喜欢惯着她,小时候总喜欢有事没事惹你妹妹不开心。我那会经常为这个没少打骂他。现在他躲得远远的,想想都后悔,当初就不该对他这么严厉……”
一提到大哥,母妃黯然神伤,萧策也变得沉默。萧稷向来少言寡语,面冷心热,跟府里谁都不对付,却是最能担事的。这样的年纪就挑大梁,让整个大燕谁都不敢对王府有任何置喙。可以毫无疑问的说,萧稷,就是成王府的脊梁骨。
“都是我不好,害得母妃那样对大哥。”施音禾有些愧疚。
“快别胡说,怎能怪你?”王妃赶紧止住话头:“你看我,开开心心的吃饭,提这些做什么?……来,再吃这个酱鹅肝,你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母妃,碗都装不下了……”
“哎呦,是装不下了,你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东西跟猫似的……怪不得你大哥总喜欢逗吓你……再吃几口这个,这个好吃……”
“嗯嗯嗯,我吃……母妃您也吃点……”
萧策默默看着互相劝吃的母妃跟音儿,不知道为何,心里透着不安。
音儿回府认人,母妃已经去信喊他回来,等王爷回府,大家陪妹妹一起吃个团圆饭。
他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