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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麒看着眼前和自己斗了一辈子气的大儿子,眼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欣慰、内疚、心疼、无奈、后悔.......

“山高皇帝远。”李煜麒带着各种各样地情绪,感慨了一句,感慨完之后,又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接着说道:“人这一辈子,太长也太短,人本也就是矛盾综合体,所以,世人才会以己之长去攻别人之短,才会以己之短去抨击别人之长,这便是‘无知’之所以可怕的根源。真正的无知,不是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对别人......而是对自己的一无所知,因为对自己的无知,才导致什么都自以为。”

“我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提醒自己,你可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不可以不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李辉翔微微笑了下,道:“衣衫旧了,或是破了,可以买新的,可即便是衣衫,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买新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或许才是他们喜欢打太极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山高皇帝远’有恃无恐。”

“是啊。”李煜麒点了下头,“人活着,只要不被饿着、冻着,不让你发财,但又让你有点小积蓄,只有这样了,才会发生哪怕在你身上弄些枷锁束缚着,绝大多数人才会自然而然地抱着‘总比以前过得好,总比什么都没有强’的想法,继续过下去,伴随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有些恩恩怨怨,孰是孰非,显得也就没那么重要,甚至是可有可无了。”

李辉翔没有否定父亲所说的道理,但显然,他也并不认可此时父亲说的话。

他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李煜麒,轻声反问:“铭记历史,吸取教训的意义何在?”

李煜麒也是转头看着李辉翔,“量小非君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度量问题。没有度量,宰相肚里如何撑船?”

“那‘有仇不报非君子’又该如何理解和解释?”

此言一出,李煜麒顿时石化了一下,还是和以往一样,他说服不了李辉翔,拦不住李辉翔。

父子二人对视了许久,最终,李煜麒无奈叹气,然后道:“你不是孤家寡人,你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老婆孩子,你不替他们考虑考虑?就真的一点都不顾及他们的感受?百善孝为先。”

“自古忠孝难两全。”李辉翔条件反射般回应了一句,话一出口,他立马就后悔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缓缓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又道:“真正的男子汉不惧挑战。”

“真正的男子汉不惧挑战。”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说了相同的话,随即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李辉翔道:“爸,我先前说了,我只是以防万一,但即便如此,我也的确亏欠了太多。”

“一家人,不要说亏欠的话。”李煜麒伸了伸手,想要去摸李辉翔,最终还是卡在了半空,然后缓缓收了回去。

“我和你妈都老了,就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没有其它追求了。什么恩怨、平反、翻案,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还不知道吧,鑫鑫也要当爸了,你弟妹怀有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你们三姐弟,非要说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追求的话,就是还想着四代同堂的一天。”

“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李辉翔点头说道,李煜麒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道:“虽然说我总是说你不听话,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小时候和鑫鑫小时候相比,你要比他听话得多。”

“所以才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有人搞笑说‘前浪死在沙滩上’,哪有这样的事?这是青出于蓝,前浪开辟后浪继承,这是胜于蓝。”李辉翔笑着缓缓道,随即沉吟了一下,又道:“社会发展进步的本质,是无数个家庭的延续,无论是社会还是家庭,导致他们变得越来越好的原因,从来都不是因为听话。听话就是没有变化,没有变化就是停滞不前,只有不听话才会生出变化,才会产生蝴蝶效应,依靠这些数之不尽的变化和效应,最终达到推动社会进步的效果。”

“是啊,的确如此。”李煜麒点头,李辉翔继续道:“为什么‘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就是原因。父母都希望孩子听话,按照他们铺的路去走,有人说这就是传承。可他们忽略了,即便是父子、母子,又或是父女、母女,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可以是生命的延续,但绝不是思想也要一成不变。世人也总是把生和死与快乐和悲伤绑定在一起,任何一个家庭每当有新生命降临,阖家欢愉;反之,任何一个家庭有人离世,便都悲伤痛苦。生和死这两字,真的很有意思,生的最后一笔就是死的第一笔。”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煜麒轻叹、点头、接着摇头,然后道:“我们两爷子也算是对抗了一辈子,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上阵还需父子兵’,老子虽然老了,但老子曾经说的话,同样算数,老子就是你最强的后盾。”

“爸。”李辉翔看着父亲,想要开口,李煜麒则是朝他挥手道:“十一假期还剩两天,这两天就不要说这些让人沉重的事情,明天,去你二叔家一趟吧,他也老了,年轻的时候煮了多少顿饭给你们吃,也该你煮顿饭给他吃了。”

说着,李煜麒站了起来,“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你也够累了。”

“爸。”李辉翔也是站了起来,叫住了准备回房间的李煜麒,“我明天要先回去。”

李煜麒转过身看着他,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么个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了吗?

看着父亲这个眼神,李辉翔眼中流出了浓浓的愧疚,他不想拒绝,也拒绝不了,“我可以明天下午再走。”

“由得你吧,老子刚刚说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会再拦你了。”说着,李煜麒转身,缓缓朝着房间走了过去。

“爸。”李辉翔又叫住了他。

这一次,李煜麒没有转身,但是停住了。

李辉翔道:“回老家这几天,我把家里事几乎全部告诉了淏阳,他问了我很多,但几乎我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做了很多引导,举了很多例子,讲了很多故事,但正如你刚刚所说,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关于他那份检讨书.......”

“你不用说了,老子晓得要怎么做,这件事,你和小雯打声招呼吧。”说罢,李煜麒便是回了自己房间。

李辉翔坐回了沙发上,又点了根烟。

......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机场高速上,还是姐姐的车,只不过,这次开车的人不再是李辉翔,而是他姐姐。

“小超,要不是二叔家也在昆明,爸和妈怕是不愿意来昆明的。”

李辉翔知道姐姐的意思,“姐,我知道的。我不得不提前回去,明天爸妈和黎雯他们一起来珠海,得有人接他们。”

“你这是借口。”姐姐转头看了一眼李辉翔。

李辉翔也不辩解,姐姐又道:“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昨晚你和爸聊完之后,又和黎雯聊了很久吧?”

李辉翔点头,姐姐接着道:“今天早上,能明显感觉出,黎雯的情绪很不对劲,甚至,她在故意躲着爸和妈?为什么?”

“昨晚我和爸说,她生下淏阳刚满月,我就逼着她和我办了离婚,我告诉她,爸知道我和她离婚的事了。”

姐姐猛地踩了一下刹车,随即将车子停在应急车道上,直直看着李辉翔,质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李辉翔摇了摇头,想要敷衍过去,可是姐姐岂会罢休?

他不敢和姐姐对视,因为说着,姐姐就哭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窗外,缓缓道:“就像当年我知道你和他之间闹了矛盾,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想收拾他,可在收拾他之前,我必须问清楚我自己,无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为什么做?因为我爱我的姐姐,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爱我姐姐,所以为了我姐姐,再如何生气我都得忍着。他是糖果的父亲,为了糖果,也为了我自己,我不能让糖果长大懂事的那天说‘我亲大舅舅因为我爸爸妈妈吵架,然后设计陷害我爸爸,让我爸爸丢了工作,我恨我大舅舅’。姐,大多数人在遇到困难和问题的时候,都会问‘我该怎么办?’可是很少有人会问‘我为什么办?’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姐姐长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明白了,只是......”

后面话,不需要姐姐说出口,李辉翔全都明白,“姐,我是对不起她,我只能对不起她,我知道,这不是我对不起的理由,所以我后悔我认识她,我后悔我要跟她求婚,我后悔跟她结婚,我不配拥有她的爱,我也不配爱她,因为有了她,我才不得不把家里这些事拖到现在,我对不起爸、对不起妈,对不起死去的爷爷奶奶,但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我......”

“小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很多问题都得不到解决?因为制造问题的人就是解决问题的人,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

“我知道。”李辉翔点头,“我不仅知道这个道理,我还知道,如果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就会解决发现问题的人,所以,我才会逼着她和我离婚,我必须把我自己变成我自己,我只能是孤家寡人。”

“你.......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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