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附近酒店开了间房,柳依心问服务生送来几个冰袋,一边抽泣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谢期霖敷脸上肿胀的淤青。
隔了几十分钟,谢期霖脸上的伤变得更惨不忍睹,哪怕只是轻轻碰,谢期霖都会难受地皱眉,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柳依心只好把动作放得更轻,鼻头酸涩,眼泪不由又流出来。
他自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很坚强了,可每次看见谢期霖受苦,他都忍不住要哭。
第一次见谢期霖的时候,谢期霖那么傲慢冷淡,桀骜不驯四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一副从来没吃过教训的样子,死装得让柳依心很想给他两拳。
后来被谢期霖气得要发疯的时候,柳依心也无数次幻想,自己要把谢期霖这张英俊的脸揍成猪头。
然而现在真的如愿以偿看到谢期霖被打了,他却是最心疼的。
“你…你爸妈也不要你了吗?”柳依心哭着问。
“没有。”谢期霖回道。
这个回答好似让柳依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至少谢期霖没像他一样,被他爸从家里赶出来。
但随即他就听到谢期霖说:“他们要把我送到戒同所。”
柳依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戒同所”是什么地方后,顿时哭得更大声。
“他们怎么能那样啊!”
柳依心哭得稀里哗啦的,为谢期霖感到痛苦悲愤,恐惧道:“那么恐怖的地方,我听说那里面还会体罚电击人……你还是别回家了,你和我一起回去住,我不会让他们把你送进去的……”
谢期霖默不作声地看着柳依心。
柳依心眼睛都哭红了,长睫毛湿漉漉黏成一小簇一小簇,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淌,掉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仿佛能灼伤他的皮肤。
以前他觉得柳依心太爱哭,一遇见问题就哭,显得幼稚又脆弱。
一听到他的哭声,自己就很心烦意乱。
但现在他却喜欢上柳依心这个特点。
柳依心总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形于色,言于表。
所以他也总可以很轻易地观测出柳依心的情绪变化,很轻易地感受到柳依心对他的爱。
他们重见的第一面,他就知道柳依心还留恋着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机会。
虽然不奢想对人际交往无能的自己可以谈上恋爱,但青春期,少男心萌发的谢期霖也曾为自己在脑海中勾勒过理想型。
他的理想型应该是个乖巧文静,内心敏感,低调还十分有耐心的人,这样的人和他最为适配。
结果最后相恋的柳依心却与这种类型天差地别,南辕北辙。
可以说除了性别,其他毫无相似之处。
他和柳依心不合适,所有人都这样说,连谢期霖自己也这样觉得,但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深陷入这段感情。
柳依心的脾气一点也不好,性格差,幼稚自大,耐心更是没有,懒得跟条毛毛虫一样,身上有无数个谢期霖极为不喜欢的缺点。
可是这样的柳依心,却也会在发觉他不高兴时,说一些幼稚到令人发笑的话来逗他开心,在他发脾气后,以最大限度包容他的冷漠和尖锐。
就连他犯了那样的错,在两人重逢后,柳依心也从没拿这点攻击过他,而是轻飘飘就揭过这一页,像之前包容他的所有缺点一样,又轻易地原谅他的错误。
柳依心并不是谢期霖最理想的恋人,柳依心和谢期霖不合适。
可谢期霖知道,他的恋人,只有,只能是柳依心。
半夜,谢期霖蜷缩着身子,安然地睡着了。柳依心却还在为他担惊受怕,怕谢期霖爸妈真的把谢期霖送进戒同所。
谢期霖睡过去后,柳依心用手机搜索了有关戒同所的资料,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学员,几乎都从好好的人变成形容枯槁,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
谢期霖本来精神就不好,万一在里面受到什么刺激,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出来。
现在是假期还好,谢期霖可以和他一直呆在一起,他可以保证谢期霖的安全,但等到谢期霖开学怎么办?
万一谢期霖爸妈去学校找他,谢期霖的监护权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完全可以强硬把谢期霖带走,谁都不会制止。
想到这种可能,柳依心甚至开始痛恨谢期霖爸妈。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固执冷硬,不近人情?
明明都想撮合他和傅雨筠了,却不让他和谢期霖在一起。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两个是同性吗?
可痛恨又能怎样,他们到底是谢期霖父母,谢期霖不可能和他们完全分割。
只一味发泄情绪并没有用,还是得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次日,柳依心带谢期霖回到自己的城市。
而傅倪珊和谢峰,则带着傅雨筠来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详细检查,医生告诉他们,傅雨筠可能只是近来压力太大,情绪有些许焦躁,并无身体和精神上的问题,傅倪珊和谢峰才松了口气,略微放松下来。
他们的日子才刚好过起来,女儿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想到昨天家里发生的事,要离开时,傅倪珊又犹豫地问医生:“医生,我们家还有一个孩子,从小就很叛逆,昨天还突然对我和他爸说他喜欢同性,这个能治吗?”
“治什么?”医生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可以让他回归普通人,喜欢女孩。”
医生耐心问:“你们家那个孩子多大了?青春期到了没有?”
“二十四岁。”
医生:“……”
还以为是十来岁,刚对情愫生出探索意识的懵懂年纪。
医生哭笑不得说:“要是小孩子,搞不清楚自己性取向也正常,不过你家孩子都二十多了,应该已经明确自己的性取向了,这个矫正不了。”
“可是他……”
看着忧心忡忡的傅倪珊,医生劝道:“我知道你们家长是担心小孩和常人不同,受欺负。不过同性恋不是病,只是性取向和平常人不同而已,而且大多数同性恋都是天生的,矫正不了,也用不着矫正。好多国家同性恋结婚都是合法的,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这点,以平常心对待就行。”
傅倪珊张了张嘴,想再问点什么,但这时谢峰在前面叫她:“女儿说饿了,咱们快点去吃饭吧。”
傅倪珊应了一声,又有点迷茫地看向医生。
医生对她微笑,说:“虽然现在社会开放了,咱们国家歧视这方面的人也越来越少,但还是有许多人是不能接受这个的。孩子能有勇气对你们坦白这个也不容易,你们要是都不能理解的话,他又能去向谁寻求认同感呢。回家好好和孩子谈谈吧。”
傅倪珊把未说出口的问题咽了回去,对医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医生再见。”
“再见。”
周末人多,医院好多项目都得排队,给傅雨筠做检查几乎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傍晚回到家,傅倪珊和谢峰发现谢期霖已经回来了,并且身旁还坐着柳依心。
见他们回来,柳依心仿佛等待多时一样,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同时一胳膊把满脸阴郁的谢期霖也拽了起来。
“阿姨,叔叔。”
柳依心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名贵西装,头发抹了发胶,手上带着腕表,看起来非常俊秀漂亮,恭恭敬敬对他们鞠了一躬,而后递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份文件,一本正经又自信地说:“我觉得你们昨天不同意我和谢期霖在一起,是因为我还不能让你们完全信任。这是我的个人履历,相信你们看过,对我有详细了解后,会放心把谢期霖交给我。”
傅倪珊:“……”
谢峰:“……”
“噗——”
跟在爸妈身后的傅雨筠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大家都朝她看出来,摆摆手,解释道:“不好意思,这场面太像相亲会了,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