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巧,他话音方落,还没等沈栖姻回答呢,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响起的,是小丫鬟焦急慌乱的声音:“二小姐!二小姐!”
“武安侯府来人,说是魏三公子病重,请您赶快过去!”
变故突生,便打断了两人的叙话。
沈栖姻匆忙赶去了武安侯府。
夜已深沉,魏恒的院子却灯火通明,丫鬟仆从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武安侯和侯爷夫人见沈栖姻到了,忙向她说明情况:“晚膳时分还好好的呢,不想下人方才来报,说恒儿他突然就晕厥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个时辰折腾神医过来。”
“烦请神医快给恒儿瞧瞧,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沈栖姻应了一声,一路进了里间。
只见魏恒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较之沈栖姻最初见到他时,情况已好了许多。
其实来时的路上,她对魏恒的情况便有了几分猜测。
这会儿给他搭上脉,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武安侯见她诊完脉,只是将他儿子的胳膊塞回了被子里,也不施针、也不开药,不禁惊惧道:“没治了?!”
“少胡说!”侯爷夫人虽是这般数落武安侯,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眼见他们是误会了,沈栖姻赶紧解释:“不是不是,魏三公子他好好的。”
“既是好好的,那又为何会晕倒呢?”
武安侯:“困了吧?”
侯爷夫人忍无可忍,照旧上去就是一拳:“侯爷那嘴要实在是管不住就去外面站会儿,别逼为妻当着外人的面捶你!”
沈栖姻眨了眨眼,心说这不是已经捶了吗?
但这话武安侯可不敢顶撞,赶紧低下头去,挪到了侯爷夫人身后站着,再不敢多一句嘴。
侯爷夫人这才又继续刚刚的话题:“神医请继续。”
“噢,其实侯爷方才说的也并非全然不对。”
“公子忽然晕倒,乃是体力不支所致。”
“而让他身体如此倦怠的原因,是有两味药在他体内起了反应。”
“一个,是万清丸。”
那是她师傅留给他们四个人的保命之物。
每人一颗,可解百毒。
那日她师兄给她吃的是假的,但她给魏恒吃的却是真的。
早在她给魏恒施针的第一日,她就给他喂下了自己的那颗万清丸,以防万一。
因为她要靠医治好魏恒这件事,来保春生和师弟的命,所以绝不能允许他出任何差错。
如今看来,她的担忧并不多余。
侯府之内也有妖风,怕是还不小呢。
侯爷夫人面沉如水,问道:“神医方才说,有两味药,那另一味是……”
“毒药。”
“魏恒他中毒了。”
寻常人服用过万清丸后若是中毒,也免不了会感到身体昏聩,需要静养几日,更何况魏恒这样的体格,只是晕厥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在得知“万清丸”是解毒妙药后,侯爷夫人便对魏恒的情况有了猜测,可真从沈栖姻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她还是惊怒不已。
“到底是谁要害我的恒儿?!”
“夫人勿急,好在恒儿无碍,这比什么都强。”武安侯揽着她,细心安慰。
待哄着侯爷夫人去照看魏恒后,他大步走出里间,身上那股凛然的杀气竟似将周遭的一切都席卷了,让人不敢直视。
“查!”
“就先从吃食上查起!”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雪青色的身影自院门口处快步走来。
是阮星狐。
及至近前,她道:“父亲,听闻三弟身体不适,我过来瞧瞧。”
“他现已无碍。”
“那您这是……”
“不知是何人,给他下了毒。”武安侯谈及此事,眼中仍是压不住的火气。
阮星狐听了这话,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凝重。
侯府如今是她在管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她难辞其咎。
只不过——
“三弟每日的饮食,厨房做好送过来后,下人都会验看,甚至会取样留存,以防有失。”
“就连一应器具,也只用这屋里的。”
“按说这般严防死守之下,三弟没有可能中毒才是。”
说完,武安侯还没等开口呢,倒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忽然突兀的响起。
“你这样说,是在推卸责任了?”
沈栖姻闻声看去,见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和萧琰差不多年岁,便心知这人便是武安侯世子,魏玄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着,都这个时辰了,他们夫妻俩却是一前一后来的,想必今夜魏玄没有歇在阮星狐的院里。
前世她曾有所耳闻,说他二人感情不睦,难道竟是真的?
像是为了让沈栖姻印证她内心的猜想,魏玄一路进院,那嘴就没停过:“母亲信任你,将侯府上下都交由你打理,如今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岂非你无能?”
“今日若三弟当真有个好歹,我定休了你这个毒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紧跟着响起的便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听得人脸疼。
阮星狐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倒是魏玄,被武安侯一巴掌扇得倒在了地上,由下人扶着才终于站起身。
“放肆!”武安侯素日便已不怒自威,更何况眼下当真动了气:“休妻这等事也是能信口胡诌的?”
“再说了,就你这个熊样你媳妇没休夫就不错了,你还琢磨休妻!做梦还没醒呢吧?”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魏玄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句,看向阮星狐的目光中满是嫌弃和冷漠。
不知她使了什么诡计,如今府里上至祖母、下到仆人,个个都说她的好话,只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他却觉得她连念姻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只是父亲已然不快,他也不敢再表现出什么,只是道:“我进去瞧瞧三弟。”
侯爷夫人听见了方才外头的动静,她倒是没有斥责魏玄什么,而是走到阮星狐面前拉起她的手,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站着。
这是明着告诉府里的人,魏玄再是不待见阮星狐,可只要她和侯爷在一日,便谁也不能轻看了她去!
魏玄当众给她没脸,那她就更得当众抬举抬举她。
于是,她便特意对武安侯说:“星狐方才所言极是,那般周密的做法,还是神医叮嘱我的。”
“只是我这一心都在恒儿的病上头,哪里能顾得那般周全,若非有星狐里里外外的照看着,怕是就要劳动老夫人了。”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院中的那些下人,声音却温柔,却不减威严:“世子妃素日管家辛苦,你等若不能尽心服侍,反而生事令她增添许多烦恼,便别怪我和侯爷不念昔日主仆之情!”
“或是打杀,或是直接发卖,你们自个儿心里可要掂量掂量!”
众人闻言,无不诺诺应“是”。
魏玄打里间出来,正好听见她这句话,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可当着武安侯和夫人的面,又不得不强压着对阮星狐的厌恶。
沈栖姻冷眼旁观,心里愈发好奇。
究竟是这世子妃当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才惹得魏玄如此,还是说这位世子就是纯有病?
出神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神医?”阮星狐走到沈栖姻的面前来:“敢问神医,三弟中的是什么毒?除了随口而入,还有其他下毒的法子吗?”
“有。”沈栖姻回过神来,为他们一一解说:“此毒名为‘入梦引’,中毒之深者会在睡梦中死去。”
“一种是粉状,无味,呈白色。”
“另一种是水状,无色无味,是透明的。”
闻言,魏恒皱眉道:“那这不还是得在吃食上动手脚的吗?说了跟没说一样!”
沈栖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没说话。
武安侯上去就是一脚,沉声道:“你那嘴要实在是管不住就去屋里站会儿,别逼老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你!”
魏玄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揉脸,小声嘟囔了句:“您这不是都已经扇了吗……”
武安侯没再理会他,转而对沈栖姻和声和气地说:“咱们继续吧。”
沈栖姻:“我曾听师傅说起,有人以掺了‘入梦引’的水来浸泡丝线,再做出衣裳帕子,甚至是被褥之类的东西,叫人日日接触,防不胜防。”
侯爷夫人却道:“这也遵照神医所言,每日更换清洗,无人惫懒。”
“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幕后之人也许用的是类似的方法,只是下毒的物件有所不同。”
“不知,公子近来可曾得了什么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侯爷夫人面露深思。
她那边还在回忆呢,沈栖姻却注意到,阮星狐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