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魏阿姨想象中的花前月下,甜蜜相拥。
贺良辰站在窗前,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光凝视着庭院里的树影,一动不动。
“贺良辰,你今晚表现不太佳,有好几回在贺爷爷面前,都差点露馅了。”柒月盯着他修长瘦削的脊背,微微不满。
而且,他好像是故意露馅,急着撇清和她的关系。
“我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他语气淡漠地开口,“我只是在扮演贺良辰,我不是贺良辰。”
“你是!”她皱眉,不愿见到男人这副消沉颓然,自暴自弃的样子,“你和他一模一样,只是失去了记忆,什么都没变。”
“是吗?”他回过头来,指了指眼睛下面狰狞的刀疤,“这是什么?”
“不就是一道疤吗?”柒月睨他一眼,目光迅速移开,不太习惯他冷漠的表情,“只要你的人平安回来了,没有人会在意你有没有毁容。”
“是吗?”他眸子微微一眯,冷冷地笑了,“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根本不愿意和我亲近。”
“明明是你!”柒月挑了挑眉,辩解道,“你已经忘记我了!”
贺良辰突然大踏步向她走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俯视着她明亮漆黑的眼睛。
“我是忘了你,不记得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叫戚月。那你呢,扪心自问,你真正地爱过我吗?”
柒月神色微微一变,眉尖若蹙:“贺良辰,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柒月不禁战栗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
他们一年多没有见面,其中还有一段时间完全断了联系。这是两人重逢以来,这个男人第一次主动碰她。
贺良辰也同样心悸,仿佛有一道电流从她身上窜出来,顺着她的手蔓延至他的全身,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
不错,他是忘了眼前这个女人,但那种心动的感觉还在,让他外表酷寒似冰,内心却炙热如火,饱受煎熬。
贺良辰抓起她的手,放在她心脏的部位:“你真的把我放在你这里了吗?全心全意地爱我,没有一丝一毫地保留?也没有任何秘密?”
柒月全身一震。“他”爱了她三个世界,而她每个世界都是被动爱上“他”。
在每个小世界,她只想做任务,没把多少心思放在情爱上,更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提醒自己,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这些小世界谈恋爱的。
她甚至觉得,穿越到这些小世界,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无情无爱,了无牵挂,会过得更轻松。
柒月的眼睛太明亮。在贺良辰爱她的时候,会觉得是一种强烈的诱惑,会情不自禁想吻她。
而现在清醒过来的他,不为美色所惑的他,只在那双亮如月辉的眼睛里,看见了疏离和漠然。
是的,她果然没有真正爱过他!
他猝然间放开了她的手,说:“戚月,我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一切,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们分手吧!”
三个小世界了,这个始终把她捧在掌心,爱若至宝的男人,冰冷地说出了这句话。
柒月却一点不觉得意外。在内心深处,其实,她从来没有相信过男人,更不相信,这世上有永恒不变的感情。
“好。”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贺良辰,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
然后,柒月从他身前退开,轻轻地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再轻轻地阖上了房门。
第二天,柒月很早就起来了。用过早饭,她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回到客厅时,已经快九点了,贺老将军还没有起身。
魏阿姨想上楼去叫醒他,被柒月阻止了。贺良辰昨晚回来了,老爷子激动得失眠也很正常。就让他多睡一会儿。睡眠有时候比药物更重要。
魏阿姨不放心,还是上了二楼。柒月没事,又去院子里转悠,看到小曾和小黄两个,正在院门口擦洗吉普车。
她听见小曾对小黄说:“通信连那个女兵,这段时间老来找你,八成是看上你了。”
小黄连忙说:“别胡说,她只是我老乡。”
“哟,还害羞了。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和你也般配,你可以考虑考虑。”
“部队规定,男女兵不可以谈恋爱。曾哥,你别乱开玩笑。”小黄拿着抹布,专心地擦拭着车子。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一个名牌大学生,不,研究生,会看上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大老粗?而且 ,她和老首长的孙子在谈恋爱,你可别搞破坏,当第三者! ”
小黄急了,把擦车的抹布扔进水桶里,说:“曾哥,再胡说八道,我不帮你擦了。”
眼看小黄就要进院子了,柒月从另外一条小径,拐到了小洋房的后门。刚进门,就见魏阿姨从楼上跑下来,焦急地说:“戚大夫,冬子生病了,好像在发烧,你快去看看!”
“好的。”柒月答应着,拎起了自己的医药箱,随她上了二楼。
贺良辰的卧室就在她的对面,走廊左边第一间。
他们走进房间,贺良辰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的夏被。看见她们进来,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没事,不用看大夫。”
魏阿姨劝道:“冬子,有没有发烧,这事你说了不算。让戚大夫给你量量体温。”
一对灼烧般的眸子停在柒月脸上,目光如有实质,要将她整个人看穿,让人无以遁形。
一个晚上过去,柒月情绪冷静下来,忆起自己昨晚离开时,他在窗前伫立的背影,高高瘦瘦,透着几分孤寂落寞,似乎不再挺直。
贺良辰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离开了曾经热爱的军营,他心里的痛苦、失落、压抑,无人理解,也无处诉说。
好像被全世界抛弃,那种孤独滋味,他只能独自体味,一个人默默品饮、吞咽。
想着这些,柒月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她从医药箱里拿出体温计,递到他面前,用职业化的口吻说:“把它夹在腋下,保持五分钟。”
贺良辰目光阴沉而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把手从夏被里抽出来,解开睡衣的最上面两颗扣子,缓缓抬起右边的胳膊。
柒月半晌才反应过来,气闷地瞪他一眼。
自己跟他已经分手了,不应该再有肢体上的碰触……算了,当着魏阿姨的面,她不好表现得太过生分。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还在处对象。
她把体温计从他敞开的领口,伸进去,手不可避免要挨着他肌肉结实的胸膛。
柒月只觉得他肌肤滚烫,炙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果然发烧了。她不看温度计都知道,起码有三十九度。
她把体温计探入贺良辰的腋窝,然后放下他的胳膊。做这一切,非常自然,完全公事公办,没有丝毫羞涩和暧昧。仿佛对面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而不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恋人。
等了五分钟,柒月抽出了体温计,看了看,三十九度二,属于高烧。
拿出听诊器,她按在他胸口,一边仔细听,一边问:“你有没有咳嗽,流鼻涕,头痛,咽干,浑身乏力?”
贺良辰看着她,紧抿了嘴,一句话也没说,拒绝与她交谈。
病人不配合,柒月也有办法。
她掏出处方笺,开了一大堆药,西药和中成药都有,告诉魏阿姨:“重感冒,高烧,三十九度二,必须尽快退烧,否则,很可能转成肺炎。这些药里面有退烧的,也有消炎的。如果下午还没退烧,就要去医院打针了。”
魏阿姨听说是高烧,着急地说:“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冬子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得。尤其进了部队以后,天天操练,他可以一口气做一百个俯卧撑,两百个单杠腹部绕杠,身体倍儿棒,下雪天还洗冷水澡呢。”
贺良辰在金三角被囚禁了一年,被百般折磨虐待,后来又从悬崖上摔下来,受了重伤,身体当然会变差。
他再是什么钢铁战士,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也毕竟是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超能力。
想到这儿,柒月不禁心软了。他遭受了这么多磨难,吃了多少苦,还给弄失忆了。
不就是不再爱她,主动提分手吗?她又何必跟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