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见父皇。”赵桓稽首行礼。
他心里也在嘀咕,不知道好端端的,赵佶就让他面君独奏。
不过,皇帝诏见,不能不来,不是么。
所以,赵桓不得不放弃参加冰激凌店的计划,进宫到了太清楼来。
“坐吧。”赵佶随意道。
未着龙袍,而是一身素青的道袍,配上英俊潇洒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神仙气质。
赵佶自诩道君皇帝,上朝都是如此称呼,平时穿道袍也不奇怪。
只是诏见太子独奏,旁边却杵着两个道士,简直太扯淡了。
好在,两个道士犹如泥胎木塑,除了眼睛微微闭合,几与装饰无异,倒也不碍事。
“昨日看了你的书,着实不错,且详细说说。”赵佶开口道。
“未知爹爹要听哪方面的。”赵桓反问道。
其实天家父子私下会面,与寻常百姓家一般,并不太过严肃。
不过赵桓心里有鬼,因此特别注意些礼节。
“便说说收回山前五州事罢。”赵佶道。
“孩儿以为,契丹连连败于金人之手,兵力折损严重,基本无力威胁我朝,安全无忧。
因为金国崛起势不可挡,其国内必然人心惶惶,此于马植来投便可知端倪。
因此,可以图谋山前五州。
只是国朝承平日久,目下河北诸军腐朽不堪,并不足用。
朝廷可遣使入辽,一则探其虚实,好为用兵做打算,二则可试探赎回五州。
孩儿以为,有千万缗钱,足矣。”
赎回五州,听着丧气,其实对宋朝上下,这一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概因立国初,太祖赵匡胤便设立了储帛司,专门负责积蓄钱帛,准备赎回燕云十六州。
只是赵匡胤突然去世,让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但这个选项一直未曾排除,不时有人提起。
而且仔细算起来,使用武力收复,花费也不会低于千万,甚至战事不顺,可能更多。
当然,这个选项忽略了战争胜利对国民的鼓舞作用。
赵桓也没办法啊,禁军烂成那样,又无力改变,为了国家安全,不得不妥协。
“为何不与金人联合,共同攻辽,如此岂非省了好大一笔钱?”赵佶又问道。
宋朝年收入在一亿两千万缗左右,确实富的流油。
然而冗兵冗官耗资大半,加上赵佶贪图享乐,靡费不可计数,更不提家大业大,到处都要钱。
所以,朝廷也是紧巴巴的。
“灭辽可行,连金不可。”赵桓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今之辽金,便如当年党项之与我朝,且女真之强,尤胜党项许多倍。
昨日退朝时,孩儿请教刘韐西北事,其言禁军糜烂,空额十之七八,余者多为老弱,实不堪用。
整编之将可用者,不过十将而已。
西北久经战事,尚且如此,遑论河北太平已久,想来禁军彻底不可用。”
赵桓停下,看了眼赵佶,希望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下。
若是说服赵佶下决心整顿,那便再好不过了。
可惜,赵佶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无奈,赵桓继续道:“河北亦非西北,因党项威胁不绝,百姓尚武敢战,有土兵、番兵、保甲可用,河北乡民如何能用?
且,幽州乃繁华之所,契丹尚有战力,百姓脱离中原二百余年,久不以汉人自居。
一旦战败,必然争相叛乱,转投金国。
时金国据有天险,见我国羸弱,岂有不趁势进兵之理?
河北兵败,定然空虚,怕是金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东京城下。”
“金国如此凶残,我国抢了幽州,岂非结怨与彼?”赵佶开口道。
闻言,赵桓头大如斗。
想用兵扬威,却不愿整顿兵备,想建功立业,有顾忌危险。
搞毛啊!
赵桓直把抱怨藏在心里,道:“儿臣意思,先灭西夏,最低也要狠打一顿,使其不敢再挑衅边境。
如此搜刮国内,当得精兵十万。
大军分两路,一路渡海直趋燕山,抢占要地,据险而备金人,一路沿途扫荡,收复五州。
拿下五州后,立刻遣精干能臣整顿政务,建立防线,只要速度够快,定能挡住金人。”
“容吾思量。”赵佶阻止了儿子的长篇大论,又问道:“明日你满十八岁寿辰,可有诉求?”
什么鬼?
赵桓彻底懵逼。
好端端的讨论国家战略,突然转到了过生日上,简直……
无语。
沉默片刻,赵桓道:“国家外患未绝,孩儿有意效仿太祖太宗,行亲征事,因此勤练亲卫,以备将来。
只是五十亲卫不足,孩儿恳请爹爹准许,恢复东宫亲卫三百数。
另,孩儿亦想招揽些年轻才俊随伺左右,只是不好安置,恳请父皇准许孩儿设置些属官。”
赵佶问道:“属官可有人选?”
“京师御拳馆教师周侗并其子周云清已入东宫,可为卫率,另外府中管家任愚甚有才能,可为太子詹事,余者……
孩儿本想延请刘韐之子刘子羽为太子洗马,然其不愿入职东宫,亦是无可奈何。”赵桓回道。
“耿南仲如何舍弃?”
“其只望尚书,何曾顾盼东宫也。”赵桓抱怨道。
耿南仲主业是礼部侍郎,太子詹事只是兼职。
理所当然的,他希望能够做上尚书位,自然对东宫关注较少。
毕竟,赵佶身体健康,起码还有一二十年好活,对有些人来说,这个时间实在太长了。
不专心其实没什么,主要是这货乃是主和派,钦宗被扣押,有他其中蛊惑的原因。
如此,赵桓当然不会留他。
上首,赵佶思忖了一阵,道:“亲卫恢复三百,本是制度,自可施行,至于专职属官,还需朝堂决议。”
“多谢爹爹。”赵桓略带郁闷地道了谢。
属官是给手下提高身份并兼带发福利,若是手下不外乎品级的话,其实钱财都好说。
但是没官位,等同于黑户,有些看重官身的,怕是不愿意来。
道了谢,赵桓又道:“爹爹,孩儿还有一事央求。”
“自说无妨。”
和蔼可亲,确实是个好父亲。
“孩儿担心京师禁军糜烂,因此想校阅挑选,只是近日恶了高俅,怕是不便妥当,恳请爹爹同孩儿一起校阅,也好看看禁军模样。”
“你且去挑选军卒,校阅事再议。”赵佶道。
“听爹爹安排!”赵桓不情不愿地说道。
本来想借着挑选亲卫的时机,让赵佶看看禁军烂成什么模样了。
然而赵佶不感兴趣,做儿子的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能把亲卫恢复三百,也还不错。
终归是扩充了军力,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桓出宫去了。
看着他轻飘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赵佶皱眉不展,问道:“如何?”
左边道士道:“太子无恙,仍为太子。”
赵佶愁眉不展,道:“本来纯孝仁厚,病愈却突然精通文武,且杀伐果断,宛如换了人,是何道理?”
“道君不必忧虑。”还是左边的道士道:“所谓生死间有大恐怖,能见生人不能见事。
虽不明显,然吾观太子忧心忡忡,想来见了甚么危机,是故行事稍有激进。
若道君不放心,再诏回明问,所谓父子同心,想来太子不会隐瞒。”
“罢了。”赵桓叹了口气,道:”怕只怕羽翼丰满,效前朝故事啊。”
“以吾观之,太子本心未变,道君确实不必忧虑。”
“不错。”右边的道士开口道:“泾国公执掌枢密院十多年,军威深厚,权倾朝野,且有万余捷胜军为亲随,道君尚且不惧,何必忧虑自家血脉嫡亲?
再则国朝臣贤将勇,便是给东宫三五千人马,济得甚事?”
赵佶不置可否,放下这话,转而与两个讨论起养生之术来。
原来,赵桓前后差异太大,赵佶感觉到了疑虑,因此让两个道士来看。
是故,才有诏见独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