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
少年掀起眼皮,余光不轻不重的扫过沈迹的脸,抿着唇,他摇头,“当初他的脸我没有看清,但那人说他出自玉衡宗的静屿真人座下。”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沈迹。
当初玉衡宗的弟子打伤他, 是因为时见枢不同意他们插队。
在成为剑修之前,太无聊的他经常手工研究出各种新鲜玩意,因为并不常见,又极好用,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只是时见枢并不为生存奔波,他做暗器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
“都成了宗门之耻了,你还心高气傲什么个劲!”
往昔的恶意中伤仍旧历历在目,骨头又开始痛了,时见枢拧着眉,不再想那些事情。
沈迹欲言又止,“那你就把目光对准那真人的弟子,让他们,血、债、血、偿。”说这话时,浓重的杀气从她身上溢出,莫名唬人。
时至今日,明明是七个宗门之间的比赛,落在时见枢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他和玉衡宗的生死对决。
听了一耳朵的盛玺明白过来,单腿叠起,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道:“他们不想让你赢,你就赢给他们看喽。”
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只是还有三天时间,你可以吗?”沈迹再三确认他的情况。
金色品质的回春丹效果很好,说话这空当里,时见枢的身体逐渐回暖,他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感激的看了盛玺一眼。
少年哼了一声,“我现在没钱,所以这是要还的。”
一觉睡醒变天了。
时见枢讶异他口中的破产,然后表情认真的点头:“嗯,我会还给你的。”
盛玺愿意帮他那是一码,他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沈迹耸了耸肩,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互动,“今天下午我们去后山训练,要记得叫上黎极星。”
“…知道了知道了。”盛玺不耐烦的挠了挠头,利落的走出房间。
*
在后山训练到一半的时候,曲存瑶忽然给沈迹发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林师兄居然从昨天晚上睡到了现在!”小姑娘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得圆圆的,“我从来不知道有人能睡这么久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曲存瑶看到林惊木形容枯槁的模样,她反而很难说出责怪的话,一夜之间,他好像更衰老了,连佝偻的腰杆也要很努力才挺直。
沈迹有些担忧,听她这个形容,林师兄的时间是不多了……她转过头,“他还是不打算告诉你吗?”
时见枢单薄的面上满是倔强,半晌,他仿佛泄了气:“算了…”
“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伸出手掌,一把握住了空气,然后缓缓的放开:“不靠他我也能抓到柳照。”
最左侧的黎极星睁开眼睛,双目含雪般沉静,他默默地用手肘撞了下盛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咳,咳。”时见枢果然注意到了他们复杂的表情,盛玺恨恨的横了黎极星一眼,他还没打算现在说!
沈迹直觉他知道什么,她环起手臂,压迫感陡然增长:“看你这心虚的样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受不了他们的眼神攻势,盛玺闷声道:“我说,但时见枢你必须保持理智。”
“?”时见枢无法理解的看他。
趁热打铁,盛玺把他的猜测说了个遍,沈迹总结:“所以你觉得阿零和林师兄认识吗。”
说这话时,他斜斜的瞟了时见枢一眼,却发现他正在发呆。
“不仅仅是认识吧?”
“也许阿零要找的人就是林师兄?”
盛玺的这个猜测比之前的还要离谱大胆,时见枢猛地发怔,他竟是不敢抬头。
黎极星皱起眉:“最好不要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阿零要找的人是林惊木,那她是要复仇吗?
剪不断,理还乱,沈迹心情沉重,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阿零睡了这么多天,也该叫醒她了。”
盒子打开,缩小的阿零像个精致的布娃娃,她躺在盒子里面,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副了无生息的模样。
但鬼本来就是没有呼吸的。
她很轻柔的摸了下地缚灵的身体,却摸了个空,沈迹渐渐的怔住,很快回神,她唤了一声:“阿零,醒醒。”
“你的记忆…我们大概有了些思路。”
作为一只鬼,阿零的睡眠是很浅的,她揉了揉眼睛,瞬间就恢复了原形,“是关于什么的?”
阿零的眼神很期待。
下一秒,时见枢按住蠢蠢欲动的盛玺,目光沉沉:“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惊木的修士?”
只要她说认识,那就好办了。哪怕林惊木不配合,他们也有办法梳理好事情的脉络。
阿零在众人热切的目光显得有些无措,但是她很果断的摇头:“抱歉,我没有印象呢。”
尘埃仿佛落定,时见枢原本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些,他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在紧张,如果阿零是来找林惊木复仇的,那他该怎么办。
“诶——怎么会?”盛玺的反应比谁都大,他皱着眉,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这样不好吗?”黎极星淡淡地看他,“这样对谁都好。”
忽地,盛玺的呆毛跳了起来,但沈迹抢先开口了,“林师兄有别称吗,其他名字,都说一遍。”
又是一怔。
少年单手支撑着下巴,眉宇间有些茫然,“他没修仙之前,的确有个名字,叫做林染。”
“林染…”阿零口中喃喃,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忽地,她痛苦得双手抱头,颈项红光隐约浮现。
盛玺重新自信起来:“我就说我的判断没出问题!”
可是,下一秒地缚灵抬眸,空洞的双目中有晶莹的眼泪滚落。
她的眼睛早就被人残忍的割舍,所以灵魂也是残破的。
原本还滔滔不绝的盛玺一怔,失去生命的魂灵竟然也会流泪?
很快,他便不再去看。
“…是的,我是来找林染的。”
沈迹担忧的看她,地缚灵的确怨气深重,想来阿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困住。
“是村子里的大家让我留下来的吗?”
少女的灵魂仰着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眼尾流出一行血泪,如歌如泣。
阿零的痛苦时见枢看在眼里,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现下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太对。
“这是林师兄需要面对的事,他没办法隐藏什么了。”沈迹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盛玺想了想,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做出哥俩好的架势。
黎极星不参与这种过分热切的行为。
阿零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她眨着眼睛,脑海走马观花般闪过在村子生活的日常,人们微笑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殊不知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宁静。
“没关系,你是无辜的。”她把目光转向那个始终垂着头的少年,微微笑起来。
时见枢动了动手指,半晌,他才出声:“你要去找他吗?”
“现在?”阿零摇头,她仿佛变得成熟了许多,“至少要让他看见我,我们才能交流。
“而且——他快死了。”
已经不是活人的少女对将死之人有难以想象的怜悯和善良,她说:“林染一定知道什么。”
时见枢又沉默下来。
几个少年一时找不到人和鬼交流办法,阿零也有点疲惫的回了盒子。
训练继续。
沈迹几人坐在山坡上,背靠着一棵苍天大树,绿意森森,刚好能挡住焦人的太阳。
她全程一直皱着眉,时见枢居然连用剑抓捕低级灵兔都做不到。
忍无可忍,盛玺朝他扔了块小石子,“时见枢,你的手能不能别抖啊!”
远处的少年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模糊,时见枢转过头来,清澈的琥珀眸里满是烦躁,“你能不能安静!”
他用力的扯了扯领口,死死的盯着那只小兔子,再看看自己颤抖个不停的手…可恶,下不了手。
灵兔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它不明白,面前这个家伙明明可以一巴掌拍死它,为什么要一直和它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时见枢即将动手的时候,兔子猛地朝他的小腿上一撞,然后栽倒过去。
场外的气氛组·盛玺发出一声倒喝。
时见枢死目:“………”
他拎起那只自寻死路的兔子,作为裁判的沈迹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你对它做了什么?”
时见枢恼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吃瓜群众黎极星表情相当微妙,后恍然大悟:“守株待兔,技高一筹。”
“闭嘴。”时见枢回眸,真想给这个制冷机一拳。
沈迹摇头叹气,“你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原本还气宇轩昂的少年瞬间蔫了。
“他不是很会炼器吗,”盛玺转了转漂亮的眼珠,“宗门大比的时候扬长补短不就好了?”
“可是剑修不用剑,还能算剑修么?”黎极星立刻反驳。
此言一出,宛如迷雾中拨云见月,两人有些哑然。
是的,这是个很残酷的真相,如果剑修不用剑,剑道和修为都不会上升。
“那还不如另寻出路。”盛玺说了个中肯的建议,修真界的道包罗万象,不少人都是修到一半发现不适合自己,然后立刻转行。
虽说不是不行…时见枢倔强地道:“但我想用剑。”拜托…他可是天生剑骨。
宗门大比近在咫尺,心知他的心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沈迹不好再说什么,她凝眸道:“多出几个任务吧,不到关键时候别暴露你不能用剑的事。”
几个人都纷纷点头,玩归玩,大事上他们能拎得清。
沈迹算了算时间,“待到宗门大比结束,我们可以把阿零和师兄的问题直接解决。”
“嗯,好。”时见枢垂眸,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部分情绪。
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沈迹拍了拍掌心并不存在灰尘:“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们的手段。”
“诶,我吗?”盛玺愣了一下。
沈迹点头:“虽然是丹修,也得有自保能力。”而且她很好奇曲存瑶口中的毒药效果。
还是拿兔子做实验对象。
盛玺扬起下巴,从凌乱的空气中抽出他的炼丹炉,“你们都看好了,举世无双的神级丹药是如何在我手中诞生的!”
言辞过于浮夸,黎极星举手:“扣分!”
“切。”他不满地瘪嘴,手中动作未停。
蓝紫色的灵力围绕着他的手指,落在空气里,是一簇极其璀璨的雷火,下一秒,放入丹药的丹炉吸纳了那簇雷火,光芒大盛。
盛玺抿起唇,神情专注,白玉般的脸倒映出跳跃的火光,眼底似有蓝星荡漾。
这样的盛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比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要好看很多,沈迹想,大概是因为态度认真的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很好。
但是,只要他一说话,这滤镜就得支离破碎。
沈迹开始认真思考:找个时间把他嘴缝了吧。
维持了半刻不到的安静,盛玺像个猴子似的跳了起来,“将将,你们有福了,我的第一炉神级丹药即将出锅!”
沈迹好奇地探头:“我看看。”
“师姐说金色品质的丹药出炉时天有异象,香飘十里。”她轻轻的耸了耸鼻子,忽地拧眉。
黎极星有样学样,像个小狗一样吸了吸空气,然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时见枢更是嫌弃道:“…谁拉裤兜里了。”
“哈?!”盛玺对着他怒目而视,扑了上去:“这是我的丹香,你能不能尊重别人的成果!”
时见枢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他气若游丝,“……我错了。”
另一旁,沈迹已经打开了那锅盛玺大力夸赞的“神级”丹药。
蓦然,她安静了。
黎极星跟着看过去,顷刻,瞳孔地震。
“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盛玺对小伙伴的异常一无所觉,他笑得甜甜的,准备迎接来自他们的夸奖。
沈迹捡起掉了一地的微笑,“盛玺,要不咱还是不炼丹了吧?”
她实在难以接受,什么样的神级丹药是乌漆嘛黑的,那诡异的形让沈迹瞬间联想到章鱼的触手,极其掉s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