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佳雅发出支吾的抗议声，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他们像两只在黑暗中互相依靠互相索取的兽，饿到极致彼此厮杀，恨不得用对方的血肉来填饱肚子，但总是迟迟不肯置对方于死地，因为他们是唯一可以给予彼此温暖的人，谁死了，另一个都无法独活。
于是只有厮杀，刀戈相见，遍体鳞伤之后又相互替对方舔舐伤口，借以疗伤。他们都想过要彼此善待，却一次次地彼此折磨。
世间的感情大抵都是如此，反反复复都是挣扎，前后都是不见底的深渊。顾佳雅觉得心里难过得很，兜兜转转了四年，自以为逃得远远的，便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某一天回头却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原地踏步，自欺欺人。
想到这里，她一口咬了下去，龙孟然吃痛，动作顿了顿，顾佳雅趁机猛地发力，推开了他。
龙孟然的眼眸在黑暗中像是一潭表面死寂实则暗藏危机的湖水，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也不再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顾佳雅打破了这片死一样的沉默。
“阿南还在隔壁，王爷早些休息吧。”
顾佳雅说罢便匆忙走了出去，房门关上的瞬间，顾佳雅才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一直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顾佳雅一怔，觉得是自己将这满屋子的落寞都留给了他。
回到房内，阿南睡得正熟，顾佳雅挨着她躺下，闭上眼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是被阿南吵醒的，睁开眼只见阿南趴在自己身上吃，小脑袋凑到自己眼前来，一声地叫：“娘，快起来啦，你怎么比阿南还懒呢。”
顾佳雅没有回应，拿枕头往自己脑袋上一蒙，继续睡。
娘，娘，快起来啦，阿南和王爷都等着你呢。阿南缓缓地从她身上爬过去，对着耳侧接着喊。
顾佳雅这下终于被吵醒了，半耷拉着眼皮坐了起来，却一动不动，脑袋像是程序重启般一点点地开始运转。
一声熟悉的轻笑声传来，顾佳雅这才发现这屋里还有别人，抬头一看，只见龙孟然身着一件淡紫色衣衫，用一块的月牙状的发带束了发，正端坐在桌旁看着自己。
因要掩饰身份，他这一声装扮不似从前那般清冷，倒是有了几分富贵公子的模样，却仍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飘逸，再移不开眼。
“你怎么在这里？！”顾佳雅彻底没了睡意，下意识拉过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一圈，惊叫出声。
“等你睡醒。”龙孟然带着笑，说话也温柔了几分，道：“你与阿南，当真是像得很，连起床时，也都是一副纯粹的模样。”
顾佳雅这才注意道阿南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应该是洗漱过了，自己倒是穿着中衣散着头发，虽龙孟然从前也见过自己这副模样，现在却难免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将阿南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说：
“阿南先和王爷出去，娘要换身衣服，一会就来。”
“娘换衣服为什么要让阿南出去？”阿南嘟着嘴，问。
你出不出去没关系，但是那位必须得出去啊。顾佳雅在心中吐槽，却不能这般说出口，只好故意笑着解释道：“男女有别，王爷是男子，娘是女子，这样有失礼数，明白吗？”
阿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听龙孟然在后面干咳了一声，说：“本王还是头次从你的口中听到男女有别这四个字，依你的性子，现在竟也在乎起这个来了，更何况……”
龙孟然顿了顿，看了顾佳雅一眼，带着阿南走了出去，这才幽幽丢出剩下的半句话来：“本王又不是不曾见过。”
门轻轻地被掩上，顾佳雅的脸在他最后的话里红成了猴子屁股，连耳根都在发烫，她在心里狠狠地淬了几句，当着孩子的面都这样口无遮拦，这人这几年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可脸上被激起来的余温，却是久久不散。
早饭时，顾佳雅坐在阿南旁边，见她穿着一件自己不曾见过的衣裳，有蓝色的刺绣镶边，耐看得很。
龙孟然注意到顾佳雅的目光落在衣服上面，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便率先开口道：“昨日回来的时候，我见路上有家铺子的衣服做得还不错，十分适合阿南，今儿一早便叫人买了回来，你瞧着如何？”
顾佳雅点了点头，其实心中早已猜到，说：“阿南，谢过王爷了吗？”
阿南正在安静地吃饭，抬起头来回答：“谢过了，可是王爷说，阿南以后都不用跟他说‘谢’这个字。”
顾佳雅一顿，扭头看了龙孟然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连忙便移开了，对阿南正色道：“娘教过你，不准要别人的东西，就算是收了，也要说谢谢，要懂得感激，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南听得认真，随即便跳下椅子，走到龙孟然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谢谢王爷。”
龙孟然先是笑了，笑容里却有落寞的味道，将阿南一把抱到自己身上坐着，继续吃饭。
吃完饭，阿南自己在一旁玩耍，龙孟然看了她半晌，淡淡开口：“你将她教得很好。”
顾佳雅不置可否，不得不承认因为有了阿南的存在，他们俩之间可以暂时度过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不去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难题，也不用去计较，去纠结，仿佛可以只顾眼下，其余什么都不用管。
“我知道有了阿南的时候，已经离开王府了。她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十分闹腾，总是把我折腾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顾佳雅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往事，听不出其中的痛痒，龙孟然更无法得知，她当初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决心，十月怀胎，孕育出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
虽不过是几日的相处，比起他作为一个父亲，在孩子身边缺席的日子来说，这些所谓的补偿都十分地微不足道，但他每每看着阿南，心中就会不自觉地涌上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