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便笑了出来，笑声中满是嘲讽。
伽生知道她心中难受，也不再劝解，只坐在她旁边听她说，想抱一抱她，手刚伸出去便顿住了，又收了回去。
“我在王府这四年，他只来看过我一次，是我被人下了避子药，再也无法怀上孩子的那日。”成钰回想起往事，却仿佛历历在目。
“后来可汗要除了他，我跟可汗说，如果他死了，我就跟着他去。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要杀我的人，居然是他。”
成钰睁开眼，笑容凄美，眼神却像是一口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幽静中带着决绝的意味。
“我要他记得我。我要他永远记得我。”
成钰的声音虽虚弱，却无比坚决。这便是所有的孤注一掷了，她曾设想过，若是龙孟然知道了实情，会不会与她动起手来。虽有过心理准备，但并不代表真的看到龙孟然用剑指着自己的那一刻，能强忍住那些从心里流出来的巨大悲凉。
在她刚刚嫁到王府的时候，她正处于花季少女的年纪，她满怀欣喜和期待，希望自己的到来能给龙孟然带来愉悦和幸福。
那时的成钰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要杀了他的至亲血肉，让他痛不欲生，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煎熬，因为只有这样，她所受的痛苦才会少一点。
只有他不好过，自己才能好过一点。所有的爱恨都是有原因的，哪怕是出于天生的崇拜，也是能被当做信仰一般的东西。步步相逼，她的感情里滋生的失望像是一片终年照不到阳光的沼泽地一般一点点将她拖下去，动弹不得，最后让她窒息。
那些瞬间叫嚣着往外涌的悲凉让她乱了心神，一瞬间忘了躲避，龙孟然的剑太快，可以看出那一瞬间他对自己杀心已起。
成钰仿佛都亲耳听见了那利器刺进自己血肉时的“扑哧”一声，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刺进自己肩膀的利器，又抬头去看龙孟然的眼，眼神相撞时龙孟然似乎有一秒钟的慌乱，下一秒便皱着眉将剑拔了出来。
成钰被匆忙赶来的伽生拦腰抱住，才不至于跌在地上。成钰在那一刻心中有一丝庆幸，还好不算是太狼狈。
连中原皇帝在宫廷宴会上也曾夸赞道成钰王妃一身傲气，巾帼不让须眉，性情也比寻常女子果断利落。
却不知所有的傲气之下都是藏起来的小心翼翼和害怕不安，没有任何事是空虚而生的，站在阳光下面，身后就会有投射出来的阴影。
伽生听完，将手里一直端着的药吹了吹，再尝了尝温度，已经放凉了，入口十分苦涩。
“我去把药热一热，公主殿下你先休息一会。”伽生低声道，起身走出了房门，只剩成钰一人继续呆坐在床头。
伽生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靠在门栏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神情并无变化，因为习惯的原因不了解他的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喜怒哀乐任意一种情绪。
但他的眼神却是黯淡的，碧绿的湖水逐渐变得深邃，压下了那些在水底蠢蠢欲动的一切妄念。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秘密，任何人都窥视不得，尤其是成钰。
伽生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去了厨房。
龙孟然的人马占据了客栈，他本想趁这次离羌族宫殿这样近距离的机会，打探一番剩余兵力的具体情况再走。
而身为副将军的陈飞意见则恰好与之相反，他的意思是希望龙孟然能带领着大部队尽快撤离，他们此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了安全考虑，深入羌族宫殿实在是冒险之举，到时打草惊蛇更是得不偿失。如今成钰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不知羌族可汗何时便会得到消息，派人前来围剿。
羌族现在大部分的兵力都被移到了中原，等着大战一触即发的那一日，剩下的小部分兵力都被安排到了这里，保护这座城池的安全，这里是草原的中心，羌族王室的巢穴，就算将他们击退，只要不攻破这里的防线，羌族便总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龙孟然思索再三，还是抉择不下。他心中其实是想助皇帝彻底解除外忧，最好是能逼迫羌族首领立下契约，保证百年之间不再来犯。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得安心，毫无牵挂地去跟顾佳雅找一个不认识他的地方相守相伴，度过余生。
况且他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成钰不会将他的计划跟羌族首领告密。想到这，难免便油然而生一种内疚感。
最后，龙孟然与陈飞商量再三，决定让陈飞带领一半的士兵留下来，而自己带着绘制好的地形图回京见圣，如果有机会潜入羌族宫廷，那便最好，如若不能，一旦战乱爆发，无需等待指令，立即撤出羌族草原。
商定之后，龙孟然便带着剩余人马整顿了一番，准备出了鎏金城门之后便按照原路返回。
却不想这次守门的士兵换了班，不是之前得到锦缎的侍卫，见他们一帮人眼生得很，不像是本地人，便将他们拦了下来细细盘问。
龙孟然依然以商品贸易为借口，却不想那守门的侍卫十分难缠，顾佳雅和阿南坐在马车里，他特意上前挑来帘子看了看，疑心道：“你们这么远的路程过来做买卖，既然还带着女人和小孩。”
龙孟然不语，暗自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兵器。正僵持着，只听城门外咚地一声，四周立即起了迷雾，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火药的味道。
那侍卫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龙孟然他们在捣鬼，拔出刀便开始胡乱挥砍。
马儿发出受惊的嘶鸣声，被牵引着急急退后，迷雾越来越浓，甚至不知从何处而起，不用指令，所有的人马迅速有序地靠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挡在了龙孟然和马车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