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御药房何等体面?
沈凤舒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萧阿公见她初来乍到,就敢这样直言不讳,淡淡一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莫说你看不顺眼,为师也是忍了许久。没办法,宫中诸多忌讳,尤其是先帝死后……太医院里里外外闹了个天翻地覆,御药房的损失不算惨烈,但为了避嫌,为了不惹麻烦上身,只能把做事的规矩条条细化,每一处只管每一处的事。御膳房那边也是琐碎难缠。老话说病从口入,咱们把残渣收回,也是为了提防他们在暗地里使坏。”
沈凤舒无奈叹气:“师傅说得对,是我年纪轻,看不懂里面的道行。我今儿帮了一时忙,却不是长久之计。我方才只觉得,咱们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么能让手底下的人,一副憔悴伤痛的样子。”
“你说的对,只是这事得慢慢地办。”
萧阿公不觉得她多事,姑娘家家总是心肠软些:“喝杯茶,暖暖身子,回去收拾收拾,往后别心软,由着他们去做吧。”
“是。”
萧阿公给她倒了一杯茶,沈凤舒接在手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师傅这杯茶,让我想起了曹大人说的话。”
“曹珍和你说什么了?”
“曹大人说,在御药房最高的赞赏,就是师傅和萧大人赏的这杯茶。”
萧阿公笑呵呵:“不算不算,别他们胡说八道。只是我们爷俩儿抠门,对下属也敷衍了事。”
他老人家百无禁忌,沈凤舒也不用处处陪小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师傅,雅芳居的徐太嫔似乎很神秘。”
萧阿公又笑出了声:“你是吃了闭门羹吧。”
“啊,师傅果然料事如神。”
萧阿公放下茶碗,神情沉静:“太嫔娘娘不喜热闹,性子冷冷清清,喜欢工笔水墨,多过喜欢人。”
沈凤舒点头:“二皇子殿下也是受了太嫔娘娘的启蒙,所以也在绘画上颇有造诣。”
“是啊……”
萧阿公提醒沈凤舒:“你是生面孔,多去几次总能见到娘娘的。太嫔娘娘为人低调,对身边的宫人却极好。你也看到了,她身边侍奉的嬷嬷都多大年纪了,按理早该遣出宫去,都是因为娘娘体恤她们无儿无女也无家可回,才让她们留下来的。”
“太嫔娘娘好生仁慈。”
说话间,一杯茶已经喝完了。
沈凤舒起身告辞,准备回去收拾收拾。
她一出门,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门口经过,不由站定细看。
谁知,萧阿公也透过窗户往外看,淡淡一笑:“是余元青,方才他也来找过你,似乎有什么急事。”
“啊……”
沈凤舒不太想见他,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只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有点……
“沈姑娘!”
沈凤舒还在迟疑犹豫,门外的余元青已经看到了她。
他一脸惊骇,见她缓缓走来,瞳孔颤动,将其上下打量,不可置信道:“几日不见,姑娘怎么如此凄惨?谁欺负你了?”
他前阵子听说她挨了打,很是心疼,又不敢冒然去看她。人人都说她得罪了皇上,余元青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幸好,事情峰回路转,宁王被送出了宫,她被安排进了御药房。
太医院是他的地盘,他今儿就是来找萧阿公“要”沈凤舒回去的。
余元青一脸焦躁不安,被萧阿公看得真切,他笑而不语,默默关窗,心道:年轻真好,明知是犯蠢,也要撞上一头。
沈凤舒这孩子太招喜欢了。
不知这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
沈凤舒不想余元青误会,忙解释道:“大人您别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小心弄得这一身脏。您看这是药渣,这是药汁的污迹罢了。”
余元青鼻尖一动,也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不觉皱眉:“怎么不小心弄成这样?”
“就是一点……小意外。”
沈凤舒与他一处说话,格外乍眼,周围时不时有人经过,他们的眼角余光也随之瞥向二人。
余元青似有察觉,微微侧过身子,不让别人看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姑娘明天回御医馆吧。我帮你疏通好一切,你跟着我就好。”
沈凤舒无奈叹气,语重心长道:“大人,我留在御药房是我自己的决定。您不必为我担心了。”
余元青这个人并不坏,也有心帮她,遗憾的是,他总是在一些不对的时间,做一些不对的事。
之前,他迫不及待的希望她远离宁王,现在他又好心希望自己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边,只凭他一句话,她就得承蒙他的好意,答应他的安排……就事论事,从她进宫到现在,余元青几乎只是个旁观者。
沈凤舒忍耐不住,第一次对余元青叹息道:“大人,我知道你把我当成朋友,我也很荣幸有大人这个朋友。之前种种,多谢大人费心。不过,大人您的好意,可以到此为止了。有些事,不是你觉得为了我好,我就要言听计从,天底下并没有这样的道理。”
余元青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低了低头,脸颊浮现些许潮红。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让姑娘为难了。”
“不,我不为难,我只是有点累了。”沈凤舒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大人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余元青连连点头,再也无话可说。
没办法,他总是犹犹豫豫,晚了半拍,做事不讨喜。
沈凤舒回屋,关紧门窗,梳洗更衣。
她好久没有做这么多的事了,身体有些酸软,手指也隐隐作痛。
不过这一晚,她睡得很香。
次日早上,沈凤舒收拾妥当,开门就见院中站着一个人,莫名吓了一跳。
灰青色的斗篷之下,隐隐露出青竹色的袍角,是他?
沈凤舒轻轻开口:“曹大人?”
曹珍应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姑娘,跟我走吧。”
“这么早,要去哪里?”
谁知,他根本不等她发问,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潇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