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宫外,小太监攀上竹梯手持火折,一一点上灯笼,见远处匆匆走来两个人影儿,竟是郑成安郑大人。
郑成安没空着手来,特意煲了一锅翡翠八宝粥,以精致小巧的八角食盒保温存放,色香味俱佳。
萧太后近来悠哉闲散,只因玥太妃托病,昭阳宫死寂沉沉,再没有人来她的眼前没事找事。
萧太后前阵子茹素辟谷,如今食欲正旺,见郑成安这般讨好自己,不由淡淡一笑:“御膳房的主厨,居然亲自来给哀家端茶送饭,岂不大材小用。”
翡翠八宝粥火候老道,美味甘醇,杂粮米粒入口即化。
郑成安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也算半个亲信。
他没有直截了当的抱怨,故意绕了个圈子,谁知一提起沈凤舒三个字,萧太后就放下羹匙,没了胃口。
他立马闭嘴,低头静立。
萧太后微微蹙眉,以绢帕点点嘴角,又喝了一口茶,平顺气息之后,才道:“沈凤舒的身份有点特殊,也可以说她是玥太妃的人,如今被安插在太医院做事,不明不白。你和她斗什么?”
这才清净了几天啊,又来烦她!
郑成安心里有数,连连点头:“娘娘,是那丫头故意找茬,仗着玥太妃和萧云生那个老不死的,摆明了要强压御膳房一头。微臣做了二十多年的御厨了,毕恭毕敬侍奉太后,侍奉皇上,侍奉先帝……”
萧太后嫌他絮叨,挥手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办?”
“这……微臣不知道,只是他们嚣张跋扈,总不能放之任之吧。”
萧太后眉心又紧:“这点子芝麻绿豆的小事,还想皇上给你们颁一道旨意不可,你这几十年也是白干,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厉害。”
“娘娘,沈凤舒来头不小啊。”
“来头?你这是要哀家去拿玥太妃说事?”
“不,微臣不敢,奴才不敢!”
郑成安且惊且骇,心道:太后娘娘今儿怎么这么难琢磨啊。
“哀家和太妃几十年姐妹了,陪着你们闹下去,岂不是让我们连姐妹也做不成了。”
“这,奴才该死,奴才万死。”
其实,萧太后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底下人打打闹闹,争锋斗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凤舒算什么?她只是仗着玥太妃撑腰,萧云生也是有问题……
从前,他的立场不偏不倚,安安逸逸地守着御药房,现在他却开始处处以玥太妃为先,以宁王为重……其心可诛。
果然,她话锋一转:“你的难处,哀家明白。萧云生年事已高,这么不知分寸。那萧家父子掌管御药房几十年,还想妄自尊大!病从口入,你们做不好差事,皇上的龙体怎么办?”
萧太后看似平和,与世无争,却很会拿捏人的心思。
这一踩一压,郑成安登时感动涕零,跪地磕头:“多谢娘娘体恤,娘娘圣明!宫中谁敢夺权,必定万劫不复。”
萧太后又抬一抬手:“你起来吧。这件事,哀家会酌情处理的,现在不宜大操大办,只等以后斩草除根!”
“是,有娘娘这句话,奴才上刀山下火海……”
“好啦,别啰嗦了,回去当你的御膳房大总管。”
萧太后又拿起玉碗,抿了一口粥,心里揣摩:玥太妃到底想干嘛呢?她要抢太医院的权?至于,那个沈凤舒也是不寻常。
宁王喜欢她,玥太妃看重她,居然连皇上也留意过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思绪一起,不理出个头绪来,便总是放不下,总要办一办。
萧太后跟前有个朱嬷嬷,是个佛口蛇心的狠角色。她平时从不轻易出手,一旦盯上了某个人,不死也要剥层皮。
朱嬷嬷查清了沈凤舒的底,知她念过几年书,不好对付,索性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派人去“请”。
这门口堵人的阵仗,沈凤舒见识过一次,面不改色,她的“尾巴”小安子却如临大敌,嚷嚷起来:“你们干嘛?干嘛干嘛?”
他这一声嗓子,后院的小太监们也涌过来,谁知,对面都是嬷嬷宫婢,见他们粗横的模样,捂嘴扭头,一脸嫌弃。
沈凤舒回头看了看大家,轻声道:“没事,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小安子没走,跟着沈凤舒,暗暗打量。
“沈姑娘,我们是朝霞宫的人,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凤舒略微诧异:“太后娘娘要见我?”
“呵,姑娘想多了,太后娘娘千金贵体,怎是谁都相见就见的,闲话少叙,姑娘还是跟我们走吧,耽误了功夫不好。”
“那是谁要见我?”
“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
“你们这么多人来请我,我自然要去,只是我总要有个交代,不能说走就走。”
“好,是太后娘娘跟前的朱嬷嬷请您说话。”
总算问出个名字来。
来者不善,可又不能不去。
沈凤舒想起那一日,自己平白无故被皇上责了二十板子,今儿只怕也难脱身。她转身看看小安子,他十分机灵,立马低头附耳:“姑娘您说……”
“你立马去找两个人,萧阿公和昭阳宫的张嬷嬷,告诉他们我去了朝霞宫。”
“嗳,姑娘您小心,这不太对劲儿……”
沈凤舒缓步跟着她们去了,一路上再没人说话。
她们带着她绕来绕去,引入后墙偏门:“姑娘,请吧。”
这是后门啊。
沈凤舒脚步略微迟疑一下,迈步上了台阶。怎料,她才迈进去一只脚,背后就有人重重推了一把,险些摔倒。
沈凤舒堪堪站定,迎面又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按在地上,双膝重重磕地,骨头生疼。
“姑娘别动,我们下手没轻没重的,别碰坏了你的细皮嫩肉。”
沈凤舒深吸一口气,冷声质问:“你们想干嘛?”
“不干嘛,我们嬷嬷有话问你。”
朱嬷嬷说到就到,她垂眸慢步,手里攥着一把松子儿边走边吃,懒洋洋,慢吞吞,穿得厚实又臃肿,牙间咯吱咯吱作响。
沈凤舒抬眸一看,心道:这是人还是黄鼠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