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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来天,天空还蓝滟滟的,千里无云,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院子里的水井已经只剩底下浅浅一层,一家人再也不敢随意用水了。

杨林那边,水已经卖到三十文一桶。为着省点钱,都是让婆子早晚过来挑一担过去。

城里乞讨的人渐渐多起来。

家里断了营生,杨树急得嘴角冒泡,想去找点活干,又到处都不差人。

商行那边的苦力,连工钱都不要,只要有口粥喝就行。

杨树皱着眉,跟吴成两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城里乱转。

徐草儿的两个兄弟,徐老二徐老四,进城来跟他们借了一回粮食。

吴成本不想借,但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便在五斤糙米里,掺了十斤糠秕,加上五斤红薯,加上些野菜干煮,怎么也能撑上一个月。

徐草儿把粮食给两个兄弟时,含泪说道:“按理说,你们把我卖了,就不该再来找我讨要东西。只不过骨肉同胞一场,我也不能看着你们饿死。但只有这一回,往后再来,我也不会再给。”

徐老二徐老四低着头上脸上微有羞愧之色。

但徐草儿被卖的时候,几个兄弟没有一个人出来拦着,足以看清他们什么态度。

徐草儿愿意给粮食,也不过是想着最小的弟弟罢了。

到了中秋那日,秋月家从早上起,便陆续有人过来借粮。

都是往日来他们家进馒头的小贩。

秋月有些为难,几千斤粮食听着很多,但也不经吃。

杨树和辰儿两个都是大肚皮,一个人吃的能顶两个。

不借吧,人家是知道他们家有粮食的,万一被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也是得不偿失。

最后斟酌着,每人借了三斤粗面。

并且一再的说,家里粮食也没多少了,不知够不够吃完这个月。

大部分人都表示下个月一定会还。

有那么一两个,脸羞得通红,出去的时候都是掩着脸。

有一个哭着说道:“东家,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您放心,等过了这个坎,我立刻就还。”

杨树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你是个实诚的,不会不还。”

等把人都送走,已经来到下午。

这才杀鸡治饭。

到了傍晚,天还没黑透,白澄澄的圆溜溜的月亮从东边升起。

香案上的供品有一只鸡,半截肉,三杯酒,瓜果是一个都没有。

秋月把孩子们叫出来拜月娘。

拜完月娘,把鸡、肉切了再翻炒一遍,一家人才开始吃饭。

桌上已经半月有余不见素菜,其他人还好,秋月吃着腻得慌。

特意放了一碗水在一旁,一口饭一口水的,才能吃得下。

城里乞讨的人多,家里的两个女眷不敢再单独出门。

杨树特意到城外转了一圈,树木都是光秃秃的,间杂着一点点绿。

走近一看,满树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忧心忡忡的回到城里,

辰儿说:“衙门现在是用草木灰或石灰泡水杀虫,先前就有不少农户试过,成效甚微。”

试过没用,衙门的人也不去做了。

反正已经上书朝廷,如果有能人下来治虫,那再好不过。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求朝廷免税赈灾。

同时张贴告示,有能防治虫害良方,献给衙门,有用的,奖励一百两纹银。

但无人揭榜。

粮食已经卖到三十文一斤,赈灾粮迟迟没有运来。

再这么下去,只能等冬天下雪,把虫冻死了。

但农户本来收成就低,交了赋税所剩无几。

到冬天有几个人能撑得下去。

家里又有不少人来借粮,待要不借,又一个个下跪求救命。

甚至有人就守在门口,借不到粮就不离去。

秋月又气又恼,只得每人借了两斤。

当晚夜黑风高时,两父子偷偷把粮运了一半到杨林那边藏着。

剩下的在床底下挖了个坑全埋下去。

两斤粮食吃不了多久,等这些人又上门时,杨树直接说:“我家里也没有粮了,这么久没有进项,哪里还吃得消。先前你们借的又没还回来。”

就有一人说道:“杨东家,谁不知道你家在刚闹灾时,就买了几千斤粮食。你们一家就四口人,再怎么吃,也吃不了那么快的。如今加起来,我们也不过借了你家五斤粗面,又不是不还了。如何就能见死不救?况且,我们平时也多有帮衬你家生意,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借我们一些,等赈灾粮发了,再还你。”

杨树顿时又惊又怒,这才知道自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各位,不是我不肯借,实在是家里也没有粮食。剩下那么一点我们自己也要吃的。”

“杨东家,你往日靠着我们兄弟,也赚了不少,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杨树气得笑道:“听你这么说,我是什么都没干,你们就白白给我送钱了?这么久以来,你们都是在帮我做白工?”

说话的人有点讪讪的,但他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们在外头跑一天才赚几个钱,你在家哪里都不用去了就做些馒头,赚的不知比我们多多少。反正你平时赚了我们多少血汗钱,我们也不跟你计较,再给我们每人二十斤粮食就行。”

杨树正要说话,杨辰拦住他,抬了一张桌子出来,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他磨好墨后,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小贩道:“来,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贩知道他是秀才,看他这副阵仗,顿时有些忐忑。“说…说又怎么样。你爹赚了我们那么多血汗钱,现在让他用粮食来抵,有什么不对。”

杨辰低着头,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页纸,写完将墨水吹干。

对着这几十人道:“来,我已经将你们的诉求写成了状纸,哪个说是白替我家干活了的,上来签字画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

“来啊,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很简单的。”辰儿笑眯眯的说道。

还是没人敢上前。

小贩后面,还站了不少隔壁邻居,都等着小贩们借到粮了他们也上去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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