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风雨晕染,小径早已被雨水刷成深青色。
亭中的宫灯摇摇晃晃,碎光落在男人温雅如玉的面容上,眸底凝结着一丝丝温意。
小姑娘像是被吓着一般,头次遇见这件事。
眸中不可置信一般。
陆珩礼慢慢走近,长指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不要有负担,在爱情这件事双方都有选择权。”
她再次审视这张脸,喉咙像是堵塞一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她望向湖面,碧波荡漾,水面一层层的涟漪荡漾开来,连带着周围的植物都带了水汽。
就像她此刻的心绪扯不断,也剪不断。
风也轻吟,雨也哗然。
她盯着这双深沉的眸,情绪十分冷静,“我想你身边合适的女人很多,为何是我。”
陆珩礼眸中的幽光似明似灭,随即与她同看这场雨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嘛,她想。
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旦认定某种东西,会坚定选择,也会果断放弃。”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你呢。”
她的眼睛立即出卖了她,神色躲闪,也带着一丝丝羞怯。
他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差点说出:“因为喜欢你。”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好感能持续多久,因为她也是第一次爱人。
迎着他的目光,她鼓足勇气,“陆先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那就从大部分情侣的第一步做起,她想慢慢来。
对他一见钟情是真的。
与他想永远在一起也是真的。
男人墨眸微怔,女孩明媚的笑意触动心弦,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
“好,女朋友。”
缥缈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两个人同时看雨。
她看雨。
他看她。
“今日我打了你妹妹,会不会不太好。”她担忧说道。
“妹妹”两个字他的神情瞬间疏离,但又顷刻又变得温和。
意识自己在她面前不能太过于严肃。
阮宜棠立即意识到什么,他似乎与父亲的关系不太好。
想起来帝都之前奶奶说的那些话,她不免觉得悲凉。
世人觉得这样的世家出身的人是金尊玉贵的人,实际这里阴暗肮脏,人性与血腥的交织。
陆珩礼是陆家长子,自然承担会更多。
长子,长也,家族荣耀与屈辱都会由他背负。
奶奶说,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也孤独,她亦如此。
这个人身处高位,克己复礼,他疏离地看着这红尘滚滚的人间。
她心里渐渐充满了苦涩,其实他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
她装作不经意的口吻,感受着冰凉感,“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男人眸底的雾气淡淡褪去,神情一怔,“习惯了。”
“习惯了”三个字很淡,她感受到一种沉重感。
忽然她的手被轻轻牵起,冰凉的触感一下点燃她的心湖。
内心深处被触动。
她直直地向他望过来,清雅如皎皎明月,让他堕落红尘。
佛前拈花一笑动了凡心。
“牵手是做情侣的第一步。”他低头沉静看她,“你在关心我。”
她明媚的眸底那股羞怯的红晕更加浓郁,只觉得自己被握着的手温度上升不少。
她清清嗓子,倒是直接说道:“我履行女朋友义务罢了,你别多想。”
陆珩礼看着小姑娘傲娇的样子,也自觉一笑。
阮宜棠也低头一笑。
某天,大西洋两岸的人再次重逢,两条平行线再次交汇。
雨丝散了进来,她伸出手去感受,这是第一次与他看雨。
有幸。
也是幸运,他还在身边。
陆珩礼也回眸望去,她未成为他人之妻。
御雪园的海棠花开了数年,终于等到故人归。
她悄悄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的侧脸,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男人立马搂住她的软腰,眸间积蓄笑意,“夫人这是占我便宜。”
“你。”她又气又羞,直到男人搂住她的腰。
一股淡淡的柚子香气充斥她的鼻尖,直到将她完全击败。
男人左手托着她的头,将她如珍宝一般拥抱。
她的耳边响起一阵阵心跳的声音,此刻他说:“夫人,我心动了。”
他说,他心意自己。
他这般克制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实属不易。
怀里的人安静地待着,半天没有回应。
“奥,我知道了。”小姑娘装作疲惫的样子,“我想回去休息了。”
男人的目光炙热无比,她似乎沉溺于这片情网中。
他有意勾引,她有意沉沦。
“棠棠,我是一个俗人而已不是圣人,我想爱人,也想有人爱我,纵然万劫不复。”他将最真实的自己完全展现。
她清楚,他在说他在学习如何爱人。
在云端的神明也会求人怜爱。
但她会偏爱他。
她想,这样的他,她也不觉得自卑。
人生而平等,爱也平等。
暗恋是她,但不代表她这个人生命里都是爱情。
爱情若是锦上添花罢了,她得不到想要的也不会死皮赖脸。
爱己才能爱人。
她有时也在想,他是不是不会再回宜城。
他还是回来了,此刻真真切切站在她的面前。
陆珩礼轻轻抬起她的头,慢慢弯腰,长指拨开她额头间的碎发落下一吻。
“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也是,所以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爱都是我们所需要的,它是体验,是经历,更是你人生重大的阅历。”
“爱是哲学中最伟大的课题,人人都是研究课题的参与者,只是进去时空纬度不同而已。”
他说话温柔如同薄雾,那双淡淡的眸子却是蕴藏着一股真诚。
真诚很宝贵,遇到真诚的人会更加难。
她回之一笑,想起他送的玉兰花。
“那日你送我的玉兰花我很喜欢。”她眸间笑意浓郁。
她这时才明白一丝丝,原来他在借着玉兰花告诉她他的心意。
这般含蓄内敛的人也难为他了。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的。”她忽然一笑,眸子弯弯。
陆珩礼目光柔和看着她,将她耳边的碎发弄好,“因为我怕吓着你,慢慢来就很好。”
她轻眸一颤,少女敏感的内心他也悄悄考虑到了。
——
昨晚临睡之前进门,陆珩礼告诉她今日要去一个地方。
此刻他与她,还有齐婳与祁之辞站在“宫云寺”前。
远处巍峨青山,钟声环绕,仙鹤鸣叫,福瑞达意。
“祁之辞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齐婳叉着腰,瞪着旁边这个男人。
祁之辞也毫不示弱,“这寺庙是你家的,就许你拜,不许我拜。”
齐婳:“佛祖才看不上你这种势利小人呢,你…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整天追着我跑,整个帝都都知道齐大小姐为人霸道。”祁之辞洋洋得意地说道。
齐婳一下变了脸,直接过去踹了他两脚,将他的双手反扣,“你再说一个字…”
“哎呦。”祁之辞无语至极,“我说哪个字都是真的,比金子都真,你这女人这么粗鲁,谁敢将来要你。”
这句话落下,齐婳没有说一句话,而是重重踹他一脚就走了。
看着神情有些难过,阮宜棠想急忙追上去。
齐婳看似性子大大咧咧,其实毕竟也是个姑娘家。
祁之辞一边扶着腰,连带着蓝青色的西服被弄乱不少,“嫂子你评评理,她打人还有理了。”
阮宜棠笑而不语。
女孩一般比男孩从心理学来说成熟地比较早。
祁之辞还没有长大。
祁之辞有几分激动跑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下一刻,陆珩礼直接将人拉到一边,目光淡淡的不悦,“离她远些。”
祁之辞一下被点燃了,他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明明自己的妹妹欺负自己,可他也别忘了他们也是兄弟。
“陆珩礼你有异性没人性,我祝你生八个儿子。”祁之辞原地暴走,“你…”
宫云寺山前,此刻人声鼎沸,青烟缭绕。
男人于人群之中看向正在追妹妹的妻子,“要看我太太的意思。”
这下倒成了他秀恩爱的工具人我去。
祁之辞目光哀怨地看着他,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能不能告诉那丫头,我伺候不起那姑奶奶,我要不是看在她是你妹妹份上,我非得…”祁之辞忽然感觉自己背后凉凉的。
陆珩礼凉凉看他一眼,“继续说。”
“不说了,我认怂还不行。”他顶着笑脸,这家伙一向护人,“我下次见那小姑奶奶绕着走行不行。”
祁之辞又细心看了眼前这个人的神情,感觉与往日不一样。
不会是谈恋爱了。
人家都说眼睛不会骗人。
这家伙竟然偷偷谈恋爱了,当初说好一起单身的,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的。
他可是一直都是单身。
“陆先生你不会真上心嫂子了。”他好奇问道,“入戏可必然死了。”
陆珩礼连看他一眼都没看就走开了,如果输了,那么他愿意输在她手上。
——
寺内人潮涌动,来来往往上香的人少。不少。
这里也被称作“小江南”。
她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齐婳,不知她去哪里了。
问了问僧人,说是看到一个女子去了后面的大殿。
这里人寥寥无几,刚上台阶,便看到大殿内跪着一妇人。
她以为进错了,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沉香殿。”
她记得昨晚仿佛听到齐婳说是要去沉香殿拜菩萨求姻缘。
应该就是这里。
她没有立即走进去,而是等妇人起身才往进走。
没想到那妇人起身像是心神一晃,往地上倒去。
她连忙去拉人,将妇人从摔倒的边缘拉了回去。
妇人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容颜很大方得体,眉间带着一丝英气,那双眼睛宁静锐利。
穿着一身素色旗袍,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手上的白玉镯莹润名贵,不似寻常人家。
舒玉婉抬头看去拉自己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眸底清澈温和,让人一眼觉得很舒服。
阮宜棠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切询问:“夫人哪里不舒服。”
舒玉婉才轻轻摇头,又暗暗看她一眼,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但又说不上来。
“我没事,谢谢小姐。”她将手撤回,“小姐为何在这里。”
阮宜棠看了一眼大殿内没有人,便缓缓说道:“夫人可见与我身高差不多的姑娘。”
舒玉婉看她不卑不亢,仪态端庄,倒不似帝都那些名门世家小姐。
“未曾。”她轻轻答道。
阮宜棠微微颔首,“打扰夫人礼佛,宜棠这就离开。”
她说完就准备走,没想到却被身后人的叫住,“小姐名字很好听,想必你家人很爱你。”
她瞬间脚步停顿,内心却是突发疼痛,这一刻尤为强烈。
她整理下失措的情绪转过身,看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夫人,“我从小只有祖母,还算幸福。”
舒玉婉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疼。
尤其是不敢看向女孩那双眸子,眸子里的沉静温和不是她这个年纪所有的。
“今日遇见小姐也是有缘,不过你愿不愿意听我讲讲一个故事。”舒玉婉真诚看着她,“我这些年很想她。”
阮宜棠不忍她难过,慢慢走过去从一旁的人手里接过三根清香。
她点燃后又插入香炉,青烟淡淡,瞬间变成透明的。
她第一次对旁人生出恻隐之心。
世人扰红尘,低眉跪菩萨。
“夫人不该将自己困在过去,逝者已去,生者向前看。”她望着被世人供奉在大殿内的佛祖,“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命运。”
她忽然明白如果没有来到宜城,也不会遇见他。
舒玉婉走到她身边,目光带着一丝丝哀伤,“我大约是命薄的人,她们两个如果活着,也会同你一样站在我面前。”
她望着阮宜棠,“我有两个女儿,她们小时候都很可爱的,可是后来有人抢走了我的小女儿,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丈夫说她死了,可是我不相信她明明没有死。”
舒玉婉瞬间激动起来拉着她的手,“你也相信我的对不对。”
她如此迫切想要得到她的肯定,眼底的难过一闪而过,“我只有我的卿卿了。”
她瞬间激动起来。
阮宜棠上去握住舒玉婉的手,她看到一个母亲的爱女之心。
妈妈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语。
原来被母亲挂念的那个女孩子如此幸福。
“你是谁。”一道凛冽锐利的声音传来,门口走来一人。
那人看到舒玉婉的样子连忙走过来,连带着看她持一种怀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