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发馊的外套,出门的一刻立即被风扬起,波浪板的抖动,离开贫民区起,黑夜不再有黑暗,所有的角落都被各色灯光填满。但同样,朝阳不会在有光明。
站街女向我抛去媚眼,即使寒风凛冽依然袒胸露乳;
满脸胡渣的家伙满街发着广告传单,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一直鞠躬;
酒吧门口空酒瓶立的立,倒的倒,没喝完的往外渗着一瓶上万的酒,当然,呕吐物也不少;
天上时不时的会掉下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像草莓酱那样拍死在地面上,不走运的话会被拉去陪葬,但无论多少人失去生命,路人们会做的只是拍照,走开,或是秃鹫似的冲上去搜刮点值钱的玩意。
黑拳场里的惨叫与欢呼几乎可以穿透地表,我并不清楚,这样的意义何在,无论指虎,匕首斧子都可以使用,观众只是血肉的傀儡,只希望看到颈动脉断裂后几米高的血柱,飞出的肉块与眼珠,真是荒唐。
飞叶子的畜生们满大街吱哇乱叫,手舞足蹈,路灯下躺着不少大静脉上连针头都没拔出的尸体,里面乳白色的液体都没来得及注射干净便一脸开心的下地狱去了,这些针头被不少人拔走,打在自己身上,迫不及待的榨干尸体上最后有价值的东西。
这里是克吉利尔的地下城————
索罗科特。
在这里,我们不考虑明天。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越向下,灯光愈发灰暗,嘈杂与疯狂不在了,转而则是:
遍地的血迹;
枯骨与野犬;
蒙面的陌生人。
我打听了几家侦探店铺,能接警局管的案子的只有灰色地带的那么几家。
向上望去仿佛我曾经所向往的宇宙旋涡,
向下则是越发黑暗的未来,无尽的深渊。
打着手电四处转悠,难得找到家写着''侦探''的牌匾。对于价格,我倒已经不在意了。
与其永生,我更想如同其他所有生命一样,就这么死亡。
这些钱,现如今只是无法摆脱的,过去绝望的实体。
推门————
漆黑的房间猛的里亮起灯,身后也忽然降下一道钢门,重重砸在地上。几个壮汉举枪准着我,但看起来要比我的那把老古董先进几百年。一张椅子缓缓从瓷砖底部升上来,上面背对着我坐着一个侦探装扮的白衣男子,那群壮汉快步冲到侦探周围,枪口瞄准点依然不离开我的头颅。
“您好。这位客人。虽然本人是做生意的,但在这之前,有几点与您说明,愿君遵守。”
“一:我不会用真身,真音,真迹与您交流和外出,所以请不要试图调查我。”
“二:我们只提供侦探服务,请不要对我们提出范围外的要求或我们已经拒绝的侦探要求。”
“三:我们的费用需要在预付时缴纳完成,任务不成功将退还百分之九十九。”
“四:与我们接触时请不要肢体接触,共进餐点。”
“五:提供的信息可以不全,但不能有错误,一旦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欺骗我们的成分,后果自负”
“如果您可以接受,就请坐下;若您不满意,则验明正身后会放您走。请谅解”
“我接受。”,说罢,我就地坐下:“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感谢您的信任,请讲。”
“是这样的——————
............
简单说完事情的经过后,沉默许久的侦探终于开口。
“好的,我们已经帮您记录了,缴费后一周内,我们将会联系您”,侦探收起笔,顿了顿嗓子:“请给我们您的邮箱。”
“@666AZLR”,我只感觉疲惫:“那么费用呢?”
“目前因为是警察级别的,所以费用是100万。冒昧问您,您的存折是多少呢?”
“1400万吧......嗯,好。”,我点了点头:“怎么缴费?”
“告诉我银行卡号,或者把卡给我就行。”
“喏。”,我翻了翻口袋,头痛欲裂,几乎没办法思考。
几乎是银行卡脱手的一瞬间,便感到被谁勒住脖子————
怎么回事!?
无,无法呼吸了......
血液涌入颅骨,意识一阵模糊——————!!
“这家伙还真是人傻钱多。”,一旁,一名偏瘦的男子飞速的摆弄着电脑,一脸得意洋洋:“你啊......还真是蠢到可悲。”
侦探将我一脚踢下板凳,弯下腰来,声音难掩笑意道:
“既然你要死了 ,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吧。”
“看到我们头上的面罩了吗?这里,可是索罗科特的地下,黑暗中的黑暗阿。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一点规矩不懂的家伙。”
“现在你所呼吸的空气,都已经被那边的暖气机下药了啊白痴!”
“难道我仅仅故弄玄虚几下你就相信了?拜托,如果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就别跑到这种地方来,这里不适合你。''
''但你既然来了,也就只好死了......”
“毕竟,我还有更多的生意要做。”,他大摇大摆,转身离开:“还有更多你这样的傻子等着被骗啊~哈哈哈哈哈。”
“森普,给我杀了他。”,说罢,他走入一间房间,头也不回。
仅仅只是一句话......便把我当做畜生一样...!
但是,我又能做什么?
我太弱了。
一切都搞砸了,都是我自找的。
我就要这样交代在这里么......
他们骗了我...
使...不上...力气...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记忆到了这里便断片了,我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当我回过神,四周是他们爆裂开的尸体,内脏涂满整面墙壁,卡里的钱也一分不少。
失魂落魄的回到贫民窟后,我便一直等待着,时间过去一天又一天,我内心的慰藉也一丝丝熄灭,但利维坦他们始终没有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房子里,虽然不想承认,
但他们大概是死了。
苦等了半年后,带着自责与劫后余生的不知所措,我爬上了克吉利尔的云端。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高塔之上稀薄的空气与狂野的风吹得我左摇右摆,强忍着却依旧落下的泪珠被打碎成一粒粒,细雨般落下。
“利维坦...阿瑞斯...简...玛门......德尔塔?”
“你们在哪...?”
“怎样都好,求求你们回应我吧...”
“明明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明明是我把一切毁了,如果不是我...德尔塔就不会死,杰夫就不会被带走,剩下的大家...也不会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都是...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死掉,他们会过得更好...他们一定会更幸福......”
“对不起......大伙们。”,我用力吸了下鼻涕,抹抹眼泪,又往前走了几步。
呵,杰夫,差点把他忘了啊,那家伙现在出来了吗?或许没有吧...不过姑且算件好事吧,至少他免于遭到我的厄运......我这个扫把星......
苦笑两声,我说道:
“我要来找你们赎罪了。 ”
张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死亡将我包裹,我却只感觉久违的平静,像是被母亲搂在怀中时的踏实感。
“嗨————喂!!你干什么!疯了吗?”,天台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
“真烦啊,你谁啊你......下辈子在和我说吧。”,我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像是被早上8点的闹钟拽起来:“......杰夫?!”
“你干什么呢阿兹拉尔?!我才刚放出来,别搞我啊!”,他神情有些紧张。
“那你上这来干嘛?也不活了?”,我语气毫无波澜,只是死气沉沉,丝毫没有力气。
杰夫咂了下嘴,不住的摇头:“你啊你啊......变得和玛门一样了...”
“我和他不一样。”
“有么?真没看出来。”,他“切”的一声笑了。
“当然了,我对钱没有兴趣。”,我也跟着冷笑。
“你们的事情我听说了,到处打听才找到这来啊,一点感谢都没有吗?”
“有什么必要么?”
“哎——你啊,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跟玛门学的东西改了。”,他略显得无奈:“既然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俩就好好活着吧。存折有一大笔,之前的勾当也不需要干了!我们就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就好!”
狂风呼啸,两只乌鸦彼此盘旋着飞过,沙哑刺耳的叫声划破天空的圆弧。
“我需要赔罪。”,我看着他。
“但他们不需要。”,他也看着我,更加坚定的。
总之,听他唠叨许久之后,我还是灰溜溜的下去了,真是丢脸。
是我重新燃起了希望?还是说我本来就不想死?
但被他叫住的那一刻,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吧?
站到天台上只是为了消除罪恶感罢了......至少一部分是的。
虽然杰夫天生马大哈,总是脑子缺根筋的傻开心,但之后的十来年,他的确在也人前人后崩溃过。
自那以后,我便拿着存折搬到了克吉利尔的地上城,没有工作,只依靠那些沾满鲜血的存款度日,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宿醉,虽说戒掉酗酒了,却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烟鬼。
而杰夫,我提议过一起搬到地上,但他坚持住在贫民窟里,或许对于过去那些回忆,我选择逃避,而他选择面对了吧。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去青楼,三番五次的邀请我,但我倒是拒绝了,因为不知为何,当我看到人们展示出的,如此的温柔乡,只感觉到极度的刺痛。
我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越远越好的荒郊野岭,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抬头看着朦胧的天空与晕开的月光,抽着一包一包的廉价香烟,虽说已经不必如此吝啬,但已经适应了贫民窟劣质香烟的我们,习惯不了任何除劣质化学品燃烧以外的烟。
一直如此,已然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