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晚。'',我疲惫的来到前台,竖起一根手指。
''请出示身份证。'',站台的男人满脸胡子,黑眼圈极重,用和我一样疲倦的口气说道。
我在口袋里掏来掏去,只翻出来不少香烟包装和烟草碎屑:
''没有啦......喏,车钥匙抵押给你了,可以吧?''
''请进。'',没想到这人还真的同意了,递给我一个破木板,上面用拙劣的手法雕刻着''303''。
我按照房间号爬上破旧的木梯,每走一步,它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走廊的灯光是敞亮的桔黄色,建材已经被长年累月的潮气浸湿,色彩不一。
三楼一共只有三间房,我的在最左边,靠近窗户的地方,隔壁302的住户貌似也刚刚订好房间,屋子的门依然敞开着,外面放着一些没来得及搬进去的行李。
''嘿嘿,没想到这地方有人啊,真是稀奇!哈喽!那边的小哥!'',那房间里探出一个人头来,爽朗的大笑着,是个看起来比我大上十多岁的父亲,身体健壮。他穿着一件朴素的棉花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他的女儿则笑着坐在他的背上,两只小手规规矩矩的摆在男人的头上。
''嗯,好。'',我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
''戴安,和那边的哥哥打个招呼!'',房间里有一个女人被我们交谈的的动静吸引过来,大概是这孩子的母亲,也微笑着走了出来,动作温柔轻巧,透露着一种只有逐渐开始年老色衰的女性才会展现出的成熟感。蓝瞳黄发,是个典型欧洲公主的形象:''您好,这位旅客,我们格里一家准备从南美移居到北美洲,中途在此稍作休整。路途漫长静谧,很高兴在此认识您,我是这孩子的母亲:格里.罗曼罗兰。''
''哦!我也忘记自我介绍了啊!哈哈哈!'',男子叉着腰,声音充满力量:''小哥,我是这孩子的父亲————格里.格林克!在我背上的则是我的孩子,叫——''
他刚准备介绍,那孩子便笑着鼓起掌,兴奋道:
''戴安!戴安!''
''嚯嚯,小公主,你等不及了呀!没错,她是格里.戴安,是我们夫妻五岁半的女儿!'',格林克腾出一只手抚摸着戴安的头,说道。
他们一家祺乐洋洋之时我这里确实昏天黑地,但总不能扫了人家的兴,怎么着也得自我介绍一下了,也罢,毕竟我们殊途不同归,不会有什么瓜葛:
''你们好,我和你们一家差不多,不过是从北到南,要说名字......叫我小阿就行。''
''小阿呀,你一个人么?没见着你的同伴呢?'',罗曼罗兰搂着丈夫,问道。
我苦笑着:
''也不是没有,但那家伙很神秘,一般不会出来,就连我也不能有十分把握找到他。''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这?我们一起喝杯酒啊?哈哈哈。'',格林克喊道,同时他的妻子则嗔怒的望向他,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随后也不再有什么劝阻。
''不必了,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摇摇手,拿出一颗先前找身份证时无意间找到的小熊软糖,递给了小女孩,说:''小鬼头,叔叔我戒酒很多年啦,没办法回复你爹爹的邀请了,不过我赔给你一颗糖果,好吗?''
''好!好!哈哈!'',戴安不出所料的开心接过,手舞足蹈起来。
我与两位父母相视一笑,便心领神会,各自回房间去了。
午夜时分,四周无声。
这夜,我睡的不算熟,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身体动不起来,大脑却停不下来。
这应该叫失眠吧?
我做了个噩梦,但内容已经不清楚了,就算这样,心里依旧怪怪的。
''啊——————!!'',就在我抬头看着窗外模糊的月光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哭喊声,各种东西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我赶忙拿上枪,上满子弹,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小阿!小阿!!'',没等我走到屋前,门就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门外则是格林克无助的嘶吼,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怎么了?!'',我冲了上去,打开门,抓住满身是血的格林克,问道。
''有,有......有很奇怪的东西。'',他指着旁边的黑暗,连连后退:''怪物......怪物啊!小阿,帮帮我吧!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吧!不然,不然的话她们都会死的!''
''会帮你的。'',看着他遍布全身的伤痕,有深有浅,一些露出骨头,一些划破皮肤,无不往外滋着血,并且都有被灼烧过的迹象,看样子他也必然没有什么战斗的能力了,我只好将他扶坐在地下,摸索着打开走廊的灯,端着枪,神经紧绷着。
''哇啊啊—————呃呃呃呃———'',302破出许多洞的门被一下轰成碎渣,罗曼罗兰紧紧的将戴安护在怀中,飞着滚了出来,但她又快速跪趴在地下,身上也伤痕累累,冒着缕缕白烟,衣衫不整,散发着白磷燃烧的气味。
戴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手脚止不住的乱蹬,好在她被母亲保护的很好,露出的脸蛋粉粉嫩嫩,完好无损,只不过哭的很是憔悴。
''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好扑上去,护在罗曼罗兰的身前。考虑到这一家热情的人没有任何武器,还带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婴儿,我决定尽量保护他们一阵,不过要是麻烦太大,就只好我自己跑了。
罗曼罗兰瞳孔地震,抽泣着说:
''房间,房间里面!''
我顺势抬头看去,里面一无所有,但所有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倒的倒,洒的洒。
什么东西?我内心疑惑着。
而且,让我疑惑的不止这一个......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儿的老板呢?
''喂,里面什么都————'',我正准备问个究竟,突然房间内的空间开始扭曲,仿佛脚下的地变软了,周围的空气也变粘稠了。
我呼吸困难起来,只可以依靠全身力驱动的大喘气来维持氧气含量,就像是谁在我的气管上开了个洞似的,无论怎么呼吸,都漏掉了不少。
眼前逐渐出现肉色,低眼看去,一只大手从虚空中缓缓显现,先是几个小颗粒,随后分裂,分裂,再分裂......逐渐构成了白骨,神经,肌肉,脂肪,最后是皮肤,宛如是实验室培养皿中快速产生的造物。
一刻都没有犹豫,那手掐住我的脖子,手的大小夸张到只靠食指与拇指便可套住我的脖子一周,力气个大小一样,大的吓人。
手在分裂了数秒后终于完成了成长,不过它的末端却是戛然而止,没有诞生出一个人类,再不济连些飘荡在空中的肉丝与碎骨都没有,就是被工工整整的切开,没有任何瑕疵的刀法,仿佛通向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