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晚,云层上黑雾蔓延,滚滚乌云中似乎酝酿着雷声,冷风萧瑟,彤云密布中知府衙门外挂着的灯笼显得格外醒目。
灯火幽微处,一个身影逐渐走近,静夜的流光映在男人的脸上,一双眼眸却是冷肃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什么人!”门口的守卫拔起手中的长刀将他拦在了门外。
“你们家知府大人呢?”徐离眼眸一挑负着手随意的问道。
“知府大人现在忙着处理公事,若要报案,明早再来吧。”守卫不耐烦的催赶着徐离离开。
“我现在就要见他。”徐离眉眼一压,明明嘴角带着笑,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威压。
守卫拿着长刀的手颤了一下“公子可有拜帖?”他语气弱了许多。
“拜帖是吗?”徐离从怀里掏出一个鎏金令牌“这个算拜帖吗?”
守卫仅仅瞄了一眼,登时冷汗直流,手里的刀差点掉落在地。
“您…您等一下…小的马上就去…通禀郑大人。”
“侯爷,您喝茶。”郑云初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惶惶不安的放到了紫檀木茶几上。
郑云初做梦都不会想到,常年戍守边疆的安远侯徐霆钰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府上。
整个大靖谁不知安远侯表面谦谦君子子,实则果决狠辣,貌美但心机深沉,战场上狠毒且杀人如麻,故江湖上又称他为玉面杀神。
徐家本是大靖有名的勋贵世家,三代将门,开国将军便出自他们家族,而徐霆钰更胜先辈,年少成名,天纵奇才,十六岁承袭父业,马踏山河,一仗擒获叛将廖远鹏,而后花费九年时间先后平定藩镇叛乱,渠戎闹事和北陈侵吞边疆,二十二岁即封侯,如今才二十六岁已是大靖炙手可热的权臣。
郑云初只是端了杯茶,但感觉手上重逾千斤,冷汗透过肌肤浸湿了身上的青色官袍。
徐霆钰瞥了一眼桌上描着青峰碧水的越窑青瓷的茶盏后轻轻一捻端了起来,缀饮一口,修长白皙的指节在烛火中宛若通透的白玉。
“是碧玉檀香茶,郑大人有心了。”徐霆钰轻倚着椅背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原位。
“早闻侯爷素爱饮此茶水,碰巧府里有,便备下了。”郑云初惶然的回道,音色都有几分颤抖。
若是平常一个无实权的侯爷也便罢了,偏偏是统帅疾风营全营连皇上都一向与之交好的安远侯。
郑云初面色虽然镇定,但内心早已混乱不堪甚至懊悔为何今日没有休沐而碰上了这么个活阎王。
“下官不知安远侯来到平州,有失远迎还请侯爷恕罪。”郑云初俯身拱手,头低的不能再低。
“本侯本来也未打算让人知道我的下落,这件事与你无关。”徐霆钰慵懒的望向他。
“本侯今日找你是有其他事情。”
“侯爷…请讲。”郑云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平州楚阳县令赵德兴你知道吗?”徐霆钰微眯着眼,指腹在茶几上轻轻摩擦。
郑云初神色微变,在徐霆钰话音刚落时整个身体打了个寒颤。
徐霆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郑大人,我不在意你与那林家是否有亲家之缘,也不在意你是否蓄意敛财,但你要知晓有些钱是可以赚的,有些钱是不能赚的。”
“比如封官卖爵的钱就赚不得。”他的声音宛若冰沁一般却听得人寒凉一片。
郑云初抖若筛糠,一个站立不稳,双腿直接软跪下去。
“你知道赵德兴这些年在平州城的所作所为吗?”徐霆钰面容依旧清俊逸仙,表情却如同九重冰锥无法消融,冰冷刺骨。
郑云初望着他,喉咙滚动半晌,终是无声。
“他一个愚昧无知,四书五经皆不通的人做了楚阳县县令,你知道给楚阳县造成了多大的祸患吗?”
“下官有罪。”郑云初汗颜的垂下了头。
“虽然人都是自私贪欲的,但是为官总要想想朝廷,想想百姓,想想他人。”徐霆钰说话间斜睨道“本侯念在你前些年的功绩上,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往上通禀,但我要你马上处理了赵德兴和莫良忻两人。”
烛火落在郑云初面前,将他双眼映的满是恐慌与张皇。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流下,宛若被雨水浇灌一般。
“侯爷放心,这两人下官会立刻撤了他们的职。”郑云初喉咙涩的厉害,哑声回道。
“不够。”徐霆钰墨染的眸色深了几分。
郑云初望着深不见底的瞳孔,心里激荡万千,闭着眼咬了咬唇道“属下知道了。”
“在新的楚阳县县令到来之前,你要把平州县衙里的所有犯人的案子重审一遍,务必不要留下一个冤案,错案,将无罪之人放行将有罪之人捉拿,并且将赵德兴和莫良忻这些年贪得钱财还富于民。”徐霆钰摩挲着茶盏,声音低暗,不容置喙。
“下官知晓。”郑云初点头回道。
“还有”徐霆钰一顿“现在平州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宛姑娘之死和平州郊外失踪人一事,你需要立刻派人着手查办。”他吩咐着。
“下官现在就去办。”郑云初眼见徐霆钰朝他摆了摆手,扶着墙柱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双腿由于跪的久了都已经变得发麻没有知觉。
身上的青色官袍全部浸湿,夹杂着白发的长发湿黏在脸颊两侧,看着有几分狼狈。
郑云初刚转身差人处理,徐霆钰立刻叫住了他。
“站住。”
“侯爷您吩咐。”郑云初恭敬的埋首拱手。
这次他眼睫垂了半寸“不要说见过我,你我今日见面之事,不许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你和你的守卫…”
徐霆钰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角带着晦暗的笑容,弄得郑云初愈发的心惊。
府外一直阴着的天,终是落下了雨帘,一滴一滴密密匝匝,浇的人暖意尽失,内外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