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白的手指动了动,白茫茫的一片病房里,沉睡即墨白醒了。屋子里站满穿着白大褂的人,他的母亲坐在他的床头,痛哭流涕,从他们的话语中,他知道,自己昏迷了两年多,医生检查过他的大脑并没有出事,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醒来,研制出一套方案,用了古老的刺激大脑的电击疗法也没让他醒来。
修养几天在医生的确定下,他出院了。
两年多没和社会接触,即墨白直感觉自己和社会脱节,不认识这个社会,新颖的社会他一个陌生人融不进去,他揉着肿胀的额头,习惯性的开口。
“阿情……”话到嘴边,他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人了。
路上很热闹,路边叫卖的声音响个不停。
即墨白拿出手机,想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的手机里有个七八个未接电话,即墨白点开通话记录,发现是同一个号码,带着不切实际的心理,他打了过去。
“喂,您好,请问是即墨白先生吗?”
“对,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钟离情先生临终前的律师,是这样,他有遗嘱在我这儿,可以约个地方聊聊吗?”
他们把地点约到人少的咖啡店。
咖啡店里放着幽静的音乐,律师是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女孩,穿着还是没有换下来的商务衬衣。
“即墨白先生您好,我姓言,”言律师将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摆放在即墨白面前。
“是这样的,钟离情先生在三年前突然找到我说要立一份遗嘱,我这两年和您打电话您都没有接,所以遗嘱就一直保留在我这里。”
她把遗嘱放在即墨白面前。
遗嘱里很简单几句话,本人在完全清醒的情况况下将自己名下在蓝海湾的别墅和五百万外币全部赠予即墨白。
“这份您看完了吗?”见即墨白手上爆出青筋,言律师轻声问道。
即墨白点点头。
“这里还有另外一份,钟离情也让我交给你。”
密封线被撕开,这份不是财产转让书,是一份墓地合同。
“这……又是什么意思?”即墨白声音嘶哑,这张墓地合同快要被他攒烂了。
“钟离情先生在把这份合同交给我的时候特意告诉我,他买了两个墓地,说是要给他喜欢的人留一个,当时我还年轻,就多嘴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他告诉我,如果以后可以,他想死后离自己的爱人近一点。”
即墨白在看到第一份遗嘱的时候就已经绷不住,在看到第二份时心口就像被重重锤了下,听完言律师的话,眼泪控制不住流出。
两年半前,那是钟离情才离开离开不久,三年前他就已经买好了自己的墓地,三年前的钟离情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个后果?
他直到死都想离自己近些。
即墨白火急火燎地跑到遗嘱上说的地址。
地址就在本地,离即墨白家最近的一个墓园,开车过去两个小时。确定地方是一座山,钟离情的墓碑在山上比较靠上的位置,一路走着,即墨白仿佛走在刀尖上,痛得他心脏直抽搐。
他找到那个墓碑,上面没有写名字,没有照片,相比周围,这个墓碑空荡荡一片。
钟离情成年以后就和他们脱离关系,他没有任何亲人,他的白骨被人带走,不知是暴露在哪里。
“阿情……钟离情……”即墨白轻抚着这个石碑,想要开口,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他怎么忘了,钟离情连尸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墓地里什么都没有。
“钟离情,你看,我这两年都梦到过你,你还活着对吗?”即墨白想欺骗自己,梦还没有醒。
“你告诉我你以后想养猫,养狗,对了,你还告诉我你以后要陪我到老。”想起不知什么时候钟离情对他说过未来的期望,可以和他一起找个安静地地方生活,像无数平凡的人一样。
即墨白靠在石碑上,不断朝石碑低吟。
“钟离情,你快点来找我,不要再和我捉迷藏了。你再不来找我,我就生气走了。”
即墨白将钟离情给他的遗产全部捐赠给福利院,以钟离情的名义。
那套别墅他自己留着,里面很干净,除了家具没有别的痕迹,即墨白把自己所有带着钟离情记忆的物品都带到这里,学着钟离情的样子,他养了两只猫,两只小白柴,两只小鸟,两只乌龟,他还按照梦里钟离情所希望的样子,领养两个男孩。
院子里的花又开了,像是白色的海浪。
即墨白摘下三束,分给两个小朋友各一束。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年纪小点的钟离玥问道。
“大爸爸不是说了吗?我们今天要去看小爸爸,”年纪大的即墨宇自觉给弟弟系好安全带,戴好小帽子,“一听就知道你没认真大爸爸讲话。”
两个小朋友吵了一路,不过下车后,他们如同商量过一样,安静下来。
今天下了沥沥淅淅的小雨,哥俩举着一把伞跟在即墨白身后。
即墨白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时间来,钟离情的墓地不再冷清,被各种鲜花包围。
墓地前来了个特殊的人,身上披着雨衣,看起来等候多时。
“你好,这是我爱人的地方,麻烦可以让让吗?”
面前这个人很高大,见到即墨白,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竹子,声音低低道。
“你是即墨白吗?”
“是。”
m把雨衣敞开,露出他一路保护的东西。
一个黑色的骨灰盒缓缓露出。
m把钟离情的骨灰带回来了。
即墨白骇然失色,连忙用雨伞挡在骨灰盒的上方。
即墨宇眼疾手快地遮住弟弟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看颜色,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墨白见到这个小小的盒子,两眼一黑,咬着牙问道:“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m眼中含着热泪,抬头看了即墨白一眼,又把头低下哽咽道:“这是我老大,钟离情的骨灰。”
即墨白咬着牙根看着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m一只手抱住骨灰盒,空出一只手拿出一个破碎的娃娃递给即墨白,抬头,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道,“我怎么敢骗你啊,老大最后一次执行——做生意时,就把这个东西给了我,他好像知道自己不能活着回来,把这东西给我,里面有老大一直都想对你说的一句话。”
即墨白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娃娃,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漂亮娃娃,是他年幼时珍爱的娃娃,他一直以为是被自己弄丢了。
“只要我活着,我将永远爱你。”
即墨白眼前一黑,像是遭受了一记重拳,瘫软在地。
美梦最后被现实打得碎成一地。
钟离情是真的不在了……
支撑他的谎言破裂,沉重的呼吸声像古旧的风箱,用尽全力运动。
从m的口中,他拼出钟离情离开他后的日子,做生意,用他的命在赚钱,赚来的钱都存在银行里。那是最后一笔,钟离情本来是不想接,奈何利润太大,做好这一单就够他半辈子生活,钟离情太想要这单生意,用力过猛把自己葬送。
“大爸爸!”即墨宇害怕地看向即墨白。
“阿宇,阿玥,别害怕,大爸爸没事。”
即墨白撑着身体,忍住喉咙里的腥味,两个孩子还小,他不能吓到他们。
m这次来是想把钟离情的骨灰埋进墓地,见到即墨白意外也不意外。
空了三年的墓地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亲手把爱人的骨灰和那个破破的娃娃埋进土里,小小的骨灰盒被泥土一点点掩盖。
“钟离情。”
即墨白泣不成声,埋葬的时候悄悄抹去嘴角那抹刺眼的红色,那块从钟离情身体里取出来的玉一同埋土里。
即墨从来没觉得,一个真相如此狠毒,他以人生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飘絮,也从来没如此深刻感觉,人的半生如此漫长,每一天都度秒如年,看不到尽头。
我想过我们在一起很多的结局,唯独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结尾,我的爱人,我以为我获得了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我以为那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回头一看。
原来,你是我人生中永远也留不住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