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涌动,它轻柔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卷起一片血红。
有一道孤独的身影倒在那里,远远地看上去像纸片一样单薄。
好像一道浪就能将他冲走。
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
“哗哗”的声音急速地响起,一道纤长的身影踏着冰冷的海浪,发疯一般向那道单薄的身影冲去。
她逆流而上,如瀑的长发被海风吹散,身形几度踉跄,却又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冲去。
冰冷的海水没过了楚璃月纤细的腰肢,她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一片昏暗,只剩下了前方那道纸片般的身影。
海浪无情地拍打在她纤细的身躯上,她终于来到了他身边。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瞬间被紧紧攥住了,停止跳动。
入目是尖刀般刺眼的红,倒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碎发遮面,看不清样子的血人。
海风狂野得能把人吹走,却吹不散那股浓郁到令人发昏的血腥味。
“啪”的一声,她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觉得她认错人了。
这怎么可能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心里的人是她放在心尖上宠的宝贝。
平时磕碰一下,他都会喊疼,她会心疼地抱着他哄半天。
她怎么可能让他变成这副样子,这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样子?
就算让她死也不能。
她的宝贝那么厉害,那么体贴,他知道她会心疼的,他怎么舍得让她心疼难过?
她伸手去撩他额前的碎发,那一缕白发尖细如针,刺得她钻心的疼。
那么美的一张脸,一道狰狞的伤疤沿着完美的眼角张牙舞爪,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美好吞噬而去。
不知是血是泪的猩红液体顺着苍白如雪的肌肤滑落,留下一道凄美的痕迹。
她慌了,她伸手去抹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
可血迹就像一条蜿蜒流淌的河,她擦不净。
更恐怖的是,宝贝肚子上为什么会有个洞?
那些象征生命力的鲜红血液,正以一种无法阻挡的速度从血洞中流出。
那刺目的鲜红与周围的雪白形成了极致的视觉冲击,仿佛是生命与死亡的极致对碰拉扯。
她颤抖着手去触碰他的身体,只是一瞬间,她洁白的手便被血红浸染。
那种温热而黏稠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生理性呕吐出来。
她用手去捂住那个血洞,但温热的血液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堵都堵不住。
一道巨大裂缝自她心底张开,无止无休的恐惧浪潮自其中翻涌而出,将她整个人瞬间淹没。
她张口,拼了命地喊他,但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想抱他,可他全身连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不知该从哪下手。
心底裂开的缝隙被无数把利刃刺穿,眼底泄洪,泪水混杂着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泣血的花。
“轰”地一声,一道巨大的海浪向他们席卷而来。
楚璃月瞬间敞开大衣,俯身,将染血的人死死护在身下。
海浪砸在她纤细的身躯上,让她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能将她击垮冲走,但她一动都没有动。
她抱起他,像抱起一片血红浸透的纸片。
她疯狂地跑,拼命地跑。
她想跑过风,跑过浪,跑过闪电,跑过时光,跑过死亡!
海浪依旧在奔涌,冲刷一路淋漓的血红,一切发生过的痕迹,以及比海洋更汹涌的悲伤。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似乎在哭泣。
与此同时,厚重的云层中,一架飞往岭南的飞机上,身着中山状的老人眉头一蹙,伸手扶住狂跳不止的心口。
身后被唤作老何的管家,连忙上前,一脸紧张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老人手扶着拐杖,面色有些发白,缓了缓,摆手道:“没事,就突然有些心慌。”
没管身旁管家担忧的目光,他抬眸望向窗外,下方隐约可见大海在翻涌。
目光恍惚了一下,他问:“到什么地界了?”
老何答:“帝都。”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叫海镜湾。”
老人轻点了下头,收回视线,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
又是冰冷的手术室,又是光照不亮的长廊。
“情况如何?”
一名护士自手术室中走出,面对陆逐风的询问,她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目光中浮现挣扎之色,她尝试着开口:“病人……暂时没有呼吸和心跳。”
面对气势骇人的陆逐风,有些话她不敢说得直白。
在她的认知中,手术室中的人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陆逐风表情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恐怖得能把人吞没的气息轰然散开。
一种想把全世界填平的暴躁情绪充斥他的脑海,不断拉扯着那根名叫理智的弦。
“陆逐风!”
就在他情绪即将暴走,要冲着目光颤抖的护士吼出声时,艾若曼猛地拉了他一把,眼眶发红望着他。
萧无劫送来医院时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当对象是他时,有些事就不愿想,不敢想,甚至强迫着不让自己去想。
他们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被艾若曼拉住,看着,素来洒脱又成熟的陆逐风眼中突然浮现一抹孩子般的无助。
他目光颤抖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向地上栽去,被艾若曼艰难扶住,眼底猩红,心疼地抱着他。
初晚怀中,云墨在听到“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字眼时,表情直接塌陷了。
他像一个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软在初晚怀里,泪珠断线般不断溢出眼眶,目光呆滞,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喊叶瑾瑜出来见我。”
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打破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望向楚璃月,她洁白的手上浸满了鲜血,脑袋微垂,几缕长发挡在额前看不清表情。
护士愣了一秒,连忙转身跑入手术室。
手术室内,叶瑾瑜站在手术台前,他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双手微抬,医用手套上浸满了鲜血。
手术台前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一众医疗人员仍在紧张不停地抢救着,但……
按华夏医疗标准而言,萧无劫心跳已停,如果不是身份原因,这场抢救其实已经可以宣告失败,停止了。
唯一还能将他与绝对意义上的死者区别开来的是,他还没有进入脑死亡状态。
他目光微微偏移,在抢救群体中还有林青衣。
她穿着无菌服,低头忙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
手术室外的护士走进来,向他带了话。
摘了手套,叶瑾瑜面色冷沉地走了出去。
楚璃月站在原地,没有抬头,被长发遮住的目光似乎仍在看着自己浸满鲜血的手。
“用三号试剂。”
她低冷空洞的声音落下,让叶瑾瑜目光猛然一震。
他前面没有一起跟过来是有原因的,因为楚璃月的加入,三号试剂又有了些突破,他取了样品去做检测了。
而那只样品一直被他携带在身边。
“可……”
他目光震颤,喉头有些干涩说不出来。
他想说三号试剂虽有进展,但并不完善,也尚无临床数据支撑,现在动用,后果难测。
但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
以萧无劫目前的情况,也没什么后果可言了。
也唯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三号试剂或许还有一线回天之力。
就在叶瑾瑜欲咬牙转身时,楚璃月冷寂的声音再度传来。
“把一期手术,一并做了。”
“你疯了?”叶瑾瑜脱口而出。
萧无劫正常状态下做这场手术都让他倍感压力,何况现在。
但紧接着,他瞳孔圆瞪之际,又沉默了。
因为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救活了萧无劫,他体内趁机泛滥的病毒也能瞬间要了他的命。
唯一能让他活且活下去的可能,只有救活他的同时,确保他体内病灶不会泛滥。
但在他的认知中,这场手术的失败率是百分之一百零一。
他目光空白又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楚璃月猛然抬头,望向他的冷眸中被骇人的血红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