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饭桌上,望着旁边的空位,萧水寒眉头微蹙:“小兄弟和那位楚小姐呢?”
萧千山目色沉重,没说话,老何见状沉声解释:“小少……萧公子病了,楚小姐照顾他,没过来。”
洛亦岚搅拌汤匙的动作顿住,目光不着痕迹望向老何,小、少与萧三个字读音极其相似,但音调她分的出来,老何在萧家服务多年,不会出现喊错称呼这种失误。
他似乎在向她暗示什么……
她与萧水寒对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吃饭。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午饭时,萧无劫与楚璃月的位置依旧空着。
下午,萧水寒和洛亦岚迈入萧无劫与楚璃月的房间中。
莫名地,他们就过来了。
床上,萧无劫双目紧闭,面容苍白,鼻尖戴着氧气管,憔悴至极。
昨晚咳血,今天下雨,带起他腹部暗伤疼痛不止,一整天都没休息好,楚璃月喂他吃了止疼药,哄了许久,才把人堪堪哄睡。
她见到萧水寒与洛亦岚到来,眉头微蹙了一下,萧无劫刚睡下没多久,睡得不沉,她不想让人打扰他。
但眼前两人是他的亲生父母,她不能赶人。
洛亦岚望向她,高贵面容上闪过一抹异色。
楚璃月正在帮萧无劫分装每顿要服用的药品,将各色各类的药丸分装到一个个医用小袋子中,即可随身便携,也不用每次服药都要一通倒弄。
洛亦岚惊异于她的细心与体贴,更惊异于每个小袋子中的药量。
药袋看着不大,但要将其中各色的药丸一口气倒出来,恐怕能倒满掌心。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病重至此?
目光触及萧无劫那苍白不见血色的面孔,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似乎被触动,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在心里蔓延。
一瞬间,她竟然会产生一种想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房间中,一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萧水寒与洛亦岚只是微微冲楚璃月点了下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站在床边,注视着病容憔悴的萧无劫。
他们的目光随着萧无劫轻缓的呼吸声不断波动着。
最终,他们沉默着进来,沉默着退出了房间,全程没有发出声响。
楚璃月帮萧无劫分装药丸,全程没有打扰。
这天晚上,萧无劫楚璃月没去用餐,萧水寒洛亦岚也没去。
天幕黑沉,空气中浸着雨后的湿气。
另一间古雅的房间中,洛亦岚沉默地坐在窗前,高贵紧致的面庞映着柔和的光晕,目光深邃,微微恍惚。
这时,萧水寒的手臂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身,额头抵在她肩上,沉默不言。
洛亦岚伸手,轻抚他的发丝,同样静默无声。
片刻,萧水寒突然低哑出声:“阿岚,你也有那种感觉,对吗?”
明明素未谋面,却像是早已相识。
此前毫无接触,却感觉无比亲切。
短短相识数日,却会为他动容心疼。
他不是傻子,这从未出现过的感觉让他脑海中不受控地划过一些想法。
洛亦岚抚摸他发丝的指尖微微顿住,幽潭般沉静的双眸浮现些许恍惚之色。
在岭南上流圈层,她堪称是位传奇般的女性,生是女儿身,却不让须眉,以性情冰冷,手段果决着称。
岭南,近几十年来,她是站得最高的女性,也有一些熟人会开她的玩笑,说她是一座冰山,除了萧水寒,不会为任何人融化。
她的心的确像一座冰山,却不止为萧水寒一人融化过。
外人只知她与萧水寒神仙眷侣,情深意切,却少有人知他们也曾诞下过爱情的结晶。
那个突然到来的小生命,尚在她腹中时,便如最温暖的火焰,将她一整个心都融化了。
她那时与萧水寒已经结婚三年,两个人打破门第界限,最终走到一起,十分不易。
在那个年代,对女性包容度远没现在那么高,在大多数人心中,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打茶拌饭。
她性情冷傲,不愿一辈子束于闺阁,更不愿被人指手画脚,说她高攀豪门。
萧水寒当时在岭南一带名气极大,她希望自己能与他站在同样的高度,所以不愿进入萧家管理层,选择自己打拼。
萧水寒爱她入骨,毅然决然陪伴在她身边,一同打拼。
他们足够相爱,也为了事业,曾决定不要孩子,但一次意外,这个孩子无声到来时,他们两人还是心都被填满了。
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与萧水寒谁都舍不得打掉。
为此,她甚至决定放缓事业前进的脚步,一向工作狂的她分娩前三个月抛下了一切事业,专心在萧家老宅养胎。
那时,萧水寒每天加班加点地处理完事务,任何外场不予理会,只为陪她养胎。
他每晚都会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听动静,他甚至吃肚子里小家伙的醋,问她会不会以后眼里只有孩子,没有他。
向来寡言少语的她,每次都会认真回答,他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她的爱不会分给第三个人了。
他们憧憬未来,少见因小家伙的名字产生分歧,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将全部的宠爱倾注给肚中这个难得的小生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老天爷却在分娩,最虚弱的时期给她当头一击。
那晚萧家烽火连天,萧水寒浴血奋战,死守门前,却还是被一个黑衣蒙面人诡异溜进房间中,她都没看清那人怎么进来的,却被当着面掠走了摇篮中的孩子。
此后,一别至今。
她与萧水寒的爱情结晶,怀胎十月,倾注无数心血与爱意诞下的小生命,她甚至没来及抱一下,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刚丢孩子的那几年,萧家上下虽然元气大伤,却都在全力追查这个孩子的下落。
随着萧家慢慢缓过劲来,搜寻范围几乎能辐射大半个华夏,但那孩子就像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探寻不到。
当丢孩子的第十个年头,已经有人劝她与萧水寒放弃寻找孩子,忘掉这段往事,再续子嗣,书写未来。
但孩子的丢失,就像她心头的一颗刺,她做不到当作一切从未发生,无数次午夜梦回,那张肥肥的婴儿脸在她脑海中回荡。
那是倾注了她与萧水寒全部心血,最宝贵的孩子。
她如何忘得掉?
数十年,一边打拼,一边找孩子。
数十年的打拼让她站在了岭南女性的顶峰。
数十年的寻找孩子却让她骨血尽凉。
多年时间的消磨,她甚至已经记不清孩子的脸,只有那一声降生的啼哭,异常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