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光今年五十几岁,长相憨厚,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从上到下就是普通工人打扮。
他宽厚的手掌拉着武大庆的手说话,一看就是非常质朴又让人感到亲切的老大爷:“武大庆同志,我在报纸上看过你,你抓过敌特,帮国家抓住坏人,我那个老婆孩子太不懂事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们,我先替他们向你诚恳道歉。”
武大庆摇头:“韩大爷,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希望韩剑锋和您爱人能意识到自己错误,能够迷途知返。”
武大庆这么说,韩德光觉得自己更惭愧了。
“好了,我们就先不要在这说了,大家累了一路,我们先回武家沟再说。”
武旭帮韩德光拎起行李,他四处望了望:“好久没回家了,回武家沟的大客在哪发车我都不知道了。”
武大庆笑着指了指旁边停着的212,“最后一班回武家沟的车已经发车了,这是我从兵工厂借的212,大家坐这台车一起回去。”
武旭笑着夸赞:“兵工厂的车你都能借来,大庆你也是有本事啦!”
武大庆自谦的摆手:“不过刚好有个朋友父亲在那工作而已。”
武大庆先帮几人把行李都拿上车,他让陈晓旭坐了副驾驶位,武旭左右不见司机:“司机呢,我们都上车了,是不是应该把司机也叫回来啊?”
武刚指了指武大庆:“他就是司机。”
武旭又惊了一下:“什么,大庆什么时候学的开车,不是拿村里拖拉机练的吧,不行换我来。”
“那你可坐好了,回咱武家沟可都是山路,小心我一会儿弯拐的比黄河九曲都大。”
说完,武大庆给了一脚油,车稳稳当当就被开了出去。
武旭毫不吝惜夸赞:“还真行啊,你还真会开车,就是你这车速,驴车都能超三回了。”
“你懂啥?我这可是跟电影里的情节学的,开车除了看风景,还是为了让车上某个领导多看看我。”说着,武大庆瞄了一眼陈晓旭咧嘴一笑。
这么多人,陈晓旭被武大庆说得不好意思:“你嘴一点都没把门的,谁稀罕看你,好好开车。”
一路几人说说笑笑,唯有韩德光沉默了一路。
等到了武家沟,武大庆直接将车开到大队部。
武大庆的意思是,如果韩巧娥能知途迷返,他就直接开车再把两人送出去。
毕竟有打井队的同志在,韩巧娥的事也不好听,传到打井队人耳里也不好。
可是等他们到了大队部,除了在食堂看到给打井队做伙食饭的武大裕,一个人都没有。
武大庆疑惑道:“韩巧娥呢?”
武大峪耷拉着一个脸:“你还是回家看看吧,这回可好了,老葛头不但有媳妇,还多了一个比你都大的儿子,后继有人了。”
“啊……这……”
武大庆知道韩巧娥肯定是去自己家里闹事了,几人行李也没卸下车,直接往回走。
韩德光郁闷的跟在他们几人身后,不只是郁闷还有窝囊,感觉呼出来的气都在发光。
不过也不怪他气,好好的媳妇忽然间成别人媳妇了,这下儿子都成别人的了,弄得他都开始自我怀疑。
还没到家门口,他就看到了韩巧娥韩剑锋母子,武刚和朱会计也在,还有几个生面孔,估计是打井队的,知道这边有人闹事,过来看热闹。
韩德光刚想上前,武大庆伸手拦住他,想看看韩巧娥和韩剑锋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
韩剑锋一脸赤诚,他手里举着工作证:“队长,各位乡亲们,我真是老葛头儿子,我是过产儿,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营养不好,别的孩子是十月怀胎,我是十三个月生的。”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我在我妈肚里吸足了养分,脑子特别好,凭自己努力成了大学生,现在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公粮。”
“像我这样优秀的知识分子,大家不相信我妈,也应该相信我吧?”
原来韩剑锋得知不能按照原计划搞臭武大庆名声之后,便提前来到武家沟,他怕夜长梦多,便和韩巧娥提前实施了计划。
为了让认父这件事真实可信,他不惜露出自己真实身份,用学历和工作单位给自己增加筹码。
韩巧娥在旁边补充:“我儿在大学学了不少本事,他跟我说,他认了爹后,便辞了城里工作,在咱武家沟立个庄户,在武家沟娶媳妇,以后带着大家一起致富。”
母子俩一唱一和,人群中响起笑声,吃瓜群众都不相信他们的话。
这年头谁不知道铁饭碗吃皇粮,大学生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他们母子俩说的话在他们听来就是笑话。
有人指着武大庆房子:“工作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这个房子?”
韩剑锋矢口否认:“不是因为房子,我工作单位能分房子,所以我对房子并不看重,我和我母亲只想生活在我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韩巧娥再次补充:“是啊,我家剑锋太可怜啊,他打小就没爹,经常被人骂是野孩子,受了不少委屈和欺负。”
武家沟有不少孤儿和寡妇,他们太了解没爹的孩子什么处境,和女人一个人带孩子难处,立即开始共情。
不过白玉兰可不吃他们那一套:“那好呀,我孙子买这房子也是花钱的,村里也写了文书,你们这想要这个房子就从我孙子手里花钱买吧,既然你们那么在乎亲情,孩子又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花几个钱应该可以吧?”
“不行!”韩巧娥像被踩了狗尾巴:“这是老葛头留给我和孩子的,凭啥让我们花钱?”
“呵呵,说来说去,你们来就是为了空手套白狼,为了抢房子啊!”
白玉兰得意地笑着:“不买房子也成,当初老葛头可是我们武家沟五保户,他吃的每一份粮都是从大家伙口里省的,既然他有媳妇还有儿子,如果让你们把老葛头这些年吃我们武家沟的粮付了,你们还会要这个房子吗?”
“吃吃喝喝能用多少钱?我家老葛喝凉水都能吃个半饱。”
朱会计扒拉一下算盘子:“除了吃喝还有医药费,老葛头有老寒腿,还得过一回肺结核,嘎过一回小肠疝气……哦,对了,之前肾里有石头,来回折腾去镇上医院,也花了不少费用。”
韩巧娥脸一阵蓝一阵绿:“……多少?”
朱会计伸出五根手指头:“就算你们五百吧,村里都有账,谁赖谁也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