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簪——”
帐外一道声音传来,将景华簪从神游中拉了出来。
一刹那,泪水漫上她的眼眶。
这声独一无二的称呼她已算不清有多少时日不曾听到了。
恍惚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从长久的黑暗中带出。
“表哥!”景华簪泣不成声,她很想拉开帐幔扑到帐外那人的怀里,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真的是你吗表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景华簪起身,迅速的往帐幔跟前爬去,“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簪簪,是我!你——疼的厉害吗?千万不要拿手去碰那些红痕,会感染的!”
帐外的声音温柔而克制,清洌洌传入景华簪的耳膜,继而扫过她的心间。
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揪心。
她身子一软,瘫坐在榻上,抱着膝忍不住哭出了声。
低泣声断断续续从帐内传出,祁鹤一下子慌了,“簪簪,是不是痛的厉害?我明日就去给你寻药!你再忍一忍!”
“表哥。”景华簪紧紧咬着唇,“或许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我对不住皇祖,有愧于母后最后的托付!”
“表哥。”景华簪泪雨涟涟的望着高高的帐幔,“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或许我皇兄他们都还活着,如果他们还活着——”
“簪簪,不会的。”祁鹤极力克制着喉头的哽咽,感觉胸腔间堵了什么似的,难受的无法呼吸。
其实眼下的境遇,他也感到很是绝望。
可是他不想让景华簪失去生的希望。
“你放心,你会好好的,南山有个老道,他那里什么药都有,明儿天一亮我就出宫去给你寻药。”
这药有多难寻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景华簪早已不抱希望了。
“表哥,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何时进的宫?你现在又是何处境?你好吗?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以往的一切早就随着凛冽的寒风随风而去了,只是还有人未察觉罢了。
被净了身的事,不到最后一刻,祁鹤抵死不想说。
他已经不算个男人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景华簪宣之于口。
“我如今在西宫别馆。”祁鹤耳根微红,他从未对景华簪说过谎话,这会儿冷不丁的撒个谎,脸一发热,呼吸都不禁紧张起来。
“耶律敦巴日让我在那儿打扫殿宇,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好。”他微微一顿,有些磕巴,“我一直都想来找你,因不得随意出入各宫,便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今天我知道你染了疫,便趁着夜色悄悄爬墙出来了。”
话落,帐内没了声音。
殿内又归为沉寂。
半晌,祁鹤忍不住了,“簪簪,你怎么不说话了?”
话音刚落,帐内传出来飘渺的三个字。
——“你骗我。”
祁鹤的心咯噔一下,“我怎么会骗你——”
景华簪怔怔地望着帐幔,她的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种不安之感,她觉得祁鹤并不如他嘴上说的过的那般好。
“你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方才,你的声音和呼吸都变了。”景华簪蹙眉,“表哥,幸而有这帐幔遮着,否则,你是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出方才的那一番话的是吗?”
“你尽管说吧,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景华簪越是这么说,祁鹤的心里便越是难受。
说了也罢,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这么想着,祁鹤终于鼓起了勇气,“簪簪,你说的对,我是骗了你,其实我——”
“其实他已经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太监!”
另一道磁性冷冽的声音传到耳边,令景华簪心头一惊。
太监!祁鹤已经成了一个太监!
这道声音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是别人,正是耶律岱钦。
祁鹤转身,耶律岱钦已不知何时负手站到了软帘下,青娥和桑麻则一脸惶恐的站在他身侧。
“表哥——他说的是真的吗——”景华簪难以置信的朝帐外道:“你快告诉我!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祁鹤叹了口气,眼眸沉静。
这层窗户纸已捅破,他的心里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瞒着谁了。
耶律岱钦抬脚往榻前走去,到得跟前,冷冷的看着祁鹤,眼眸似猝了一层冰。
“到底是小祁将军!我是该夸你飞檐走壁厉害呢?还是该说你见旧人心切呢!”
祁鹤定定的迎视着耶律岱钦的眸光,没有一丝的躲闪,半边唇角微扬,冷笑一声。
或许是因自己爱的人受的折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身上,连日的颓靡竟不见了,现出了久违的少年英气。
“耶律岱钦!你答应过让我见她的!如今——”他抬手指着帐内,漆黑的瞳仁间不知何时已多了几分狠戾,“竟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副样子!”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怒吼出声,“你知不知道这天麻是会要人命的!若是寻不到解药她就得死!”
耶律岱钦眼眸微眯,露出一抹半死不活的邪笑。
这声笑里有不屑,有讥讽,就是没有愧意。
他没有应祁鹤的话,抬手朝后一招,两个侍卫登时入殿往祁鹤身边走去。
“等等!”侍卫一进殿,祁鹤就知道自己要被带走了。
他知道,挣扎是无用的。
不过眼下,也不用再挣扎了。
他原本想求耶律岱钦让自己再同景华簪说会儿话,可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广袖内的一只长匕首。
他原是没想着用它的,可看着耶律岱钦那张没有丝毫愧疚之意的脸,他忍不了了。
“耶律岱钦!你去死吧!”祁鹤大喊了一声,迅速抽出广袖间的匕首往耶律岱钦胸前刺去。
耶律岱钦也没想到祁鹤竟有刺杀自己的心思,愣了一下才往一旁闪去。
眼看着就差一点儿就要刺到了,眼前闪过一人影,祁鹤的手臂被狠狠砸了一下,那只匕首也应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