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行辕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沈槯与甄士道两人凝重而复杂的神色。沈槯的目光在地图上反复游移,最终定格在那条被流贼迅速逼近的虚线上,不禁连连赞叹:“厉害呀!这伙流贼,果真是非同小可。不足十个时辰,竟能长驱直入近两百里,如此神速的行军,即便是本将军当年率军奇袭盛京之时,也未尝有过如此壮举!”
甄士道闻言,亦是感慨万千,他轻抚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敬佩与惊讶交织的光芒:“奇迹,这简直是军事史上的奇迹。我军昔日长途奔袭三不剌川,人马皆疲,一骑三乘,昼夜不息,也不过勉强行进三百里。而今这伙流贼,仅凭双腿之力,竟能在短短十个时辰内,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人的潜能与毅力,竟能至此境地,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沈槯闻言,心头不禁微微一颤,甄士道的言辞虽饱含赞叹,却也不无隐忧。他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只觉得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让人心生不安。
“甄大人所言极是,但这般速度,却也让我心中沉甸甸的。”沈槯沉声道,眉宇间凝聚起一抹忧虑,“后世曾有那等伟大的军队,以徒步之姿,超越四轮之速,其坚韧不拔,令人敬仰。而今这伙流贼,单就行军速度而言,已不遑多让。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或是其内部有着严明的纪律与非凡的凝聚力。如此看来,流贼之中,亦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啊!”
言罢,沈槯与甄士道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深刻认识,也是对未知对手的深深敬畏。总兵行辕内,气氛一时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份沉重化作抵御外敌、保卫家园的坚定信念与行动。
沈槯的心情如铅云压顶,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流贼已逼近大同不足百里之遥,想要在这紧迫之际将城外百姓悉数迁入城内,恐怕已是天方夜谭。”
甄士道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迅速思索后提议道:“将军,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伙流贼的必经之路设下伏兵,毕竟他们仅为一万余人,且为陕西流贼的先锋部队。若能成功阻击,不仅能迟滞其攻势,还能为我军争取更多时间转移百姓。”
沈槯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对战场形势的深刻洞察:“此计虽妙,却太过凶险。河谷地带开阔无遮,难以隐蔽,加之这伙流贼既是先锋,必然精锐异常,人数虽不及我军,但战斗力不可小觑。若我军伏兵不足,恐难奏效,反有全军覆没之虞;若调集重兵,则大同城防空虚,一旦流贼变道突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甄士道闻言,不禁苦笑:“如此看来,我们唯有静待流贼兵临城下了。”
沈槯却忽地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流贼来袭,也未必全然是坏事。至少,那朱传齐和张子安之流,定会因此惊恐万分,再向我们索要粮饷时,定会更加爽快。这未尝不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甄士道闻言,亦是无奈一笑,但随即又露出懊悔之色:“我们确实大意了,让流贼打了个措手不及。”
沈槯收敛笑容,正色道:“虽然流贼来势汹汹,但局势尚未到无法挽回之地步。有才,你我即将分别,雷公山大营乃我军后方之重地,和尚、唐胜勇猛有余,智谋尚需你多多辅助。”
甄士道郑重抱拳,肃然答道:“将军放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与唐、张二位将军共守雷公山大营,确保万无一失。”
沈槯亦起身回礼,目光中满是信任与期许:“拜托了。”
言罢,甄士道再次抱拳施礼,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背影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待甄士道远去,沈槯沉声喝道:“吕六!”
吕六应声而入,目光炯炯,抱拳道:“在!”
沈槯迅速下达命令:“即刻传令全军,连夜拔营进驻大同,务必确保城防稳固。同时,派出快马通知周边各卫、所、堡,以及正在护送百姓进城的四千将士,他们无需再回大同,应立即转进大同左卫,加强那里的防御,不得有误!”
“是!”吕六轰然应诺,转身而去,脚步匆匆,似乎连空气都因他的行动而震颤起来。沈槯望着吕六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坚定,他知道,这一战,将是对大同,也是对他自己的严峻考验。
次日清晨,天际尚挂着一抹淡淡的晨曦,大同城外的世界却已悄然变换了颜色。李岩,这位智勇双全的义军领袖,率领着他麾下的八千精锐义军,如同破晓前的暗流,悄无声息地逼近了大同城下,将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悄然拉开序幕。
官军的情报系统,长久以来便饱受诟病,其滞后与不准确,再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中显露无遗。当沈槯从紧急军报中得知“义军距离大同尚有百里之遥”的消息时,他或许未曾料到,那支由李岩统帅的义军,实际上已如锋利的刀刃,悬在了大同的脖颈之上,仅隔五十里之遥。这不仅仅是数字上的误差,更是对战场态势判断的严重失误。
然而,这也不能全然归咎于官军的眼线。在那个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时代,即便是最敏锐的斥候,也难以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动向。更何况,八千与一万,在远观之下,其规模与气势,对于未经严格训练的斥候而言,的确难以精确区分,这便为情报的误差埋下了伏笔。
沈槯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义军旗帜,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此刻的大同,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任何一丝的疏忽与懈怠,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与使命感,这股力量推动着他,必须在这场生死较量中,展现出一位将领应有的智慧与勇气。
他迅速召集将领,紧急部署防御策略,每一个命令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果决。他知道,时间紧迫,每一刻的拖延都可能是致命的。而在这场关乎大同命运的战役中,他必须带领全城军民,共同抵御外敌,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安宁与和平。
随着晨光逐渐照亮大地,大同城内外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忙碌。士兵们穿梭于城头与街巷之间,加固城防,搬运物资;百姓们则在各自的家中默默祈祷,期待着这场危机能够早日过去。而沈槯,则站在城墙上,目光如炬,紧盯着远方那片逐渐逼近的阴影,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这座城池,不让它落入敌手。
大同南门之上,箭楼巍峨,晨风带着几分寒意穿梭于箭矢之间,发出阵阵呜咽。沈槯,这位年轻的将领,早已披甲执锐,立于箭楼之巅,英姿飒爽,宛如一尊不可动摇的战神,静待着朱传齐、张子安与魏大本三人的到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箭楼,映入眼帘的是沈槯那冷峻而坚定的面容,以及他身后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城外景象——黑云压城,流贼如潮,令人心生畏惧。
朱传齐颤抖着双手,透过箭楼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城外密密麻麻的流贼大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绝望。他声音颤抖,几乎难以成句:“流……流贼,怎会如此迅速?昨日不还是远在三百里之外吗?”
魏大本亦是面如土色,他焦急地看向沈槯:“驸马爷,城外百姓尚未及迁入城中,这可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张子安虽为宦官,却显得异常镇定。他深知沈槯的实力,回想起沈槯昔日仅以四百骑便追得两千蒙古骑兵狼狈逃窜的壮举,心中稍安。在他看来,城外的万余流贼,在沈槯面前,或许不过是螳臂当车。
沈槯冷眼旁观朱传齐的失态,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鄙夷,但他很快收敛情绪,沉声道:“王爷,这只是流贼的先头部队,若至明日夜晚,其主力十几万人马便将兵临城下。”
“十……十几万?”朱传齐闻言,脸色煞白,牙齿咯咯作响,“那……那大同城内现有多少守军?”
沈槯冷静地答道:“城北大营的四千官军已撤回,加上我王家的三千家丁,共计七千余人。”
“只有七千?”朱传齐惊呼,显然对这数字极为不满,“边军不是有近两万人吗?”
沈槯解释道:“边军虽众,但分散各处,且有四千余人正保护百姓撤退,无法立即回援。为防流贼细作混入,他们已奉命退守大同左卫。”
魏大本闻言,连忙附和:“驸马爷所言极是,安全为上,只能如此。”
沈槯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语气坚定:“守城之道,不在人多,而在人心。若将士们英勇无畏,三千足矣;若贪生怕死,三万亦难守。”
魏大本闻言,困惑道:“那……如何能让将士们不畏生死?”
沈槯的目光如刀,直刺朱传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有人愿出七十万两白银,赏予守城将士每人百两,则大同城固若金汤,百万流贼亦难撼动。”
此言一出,张子安与魏大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朱传齐身上,此刻的大同城内,唯有他能承担得起如此巨额的赏银。朱传齐面色复杂,心中权衡利弊,深知此刻唯有团结一心,方能抵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