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前有人迎接,来人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面容和善。
看其服饰,像是个乡绅,身后带着几十人。 这阵仗倒是不小。
看一眼就认出了甄悠,见面甚是激动。
若不是伸手阻止,差点没跪下给甄悠磕一个。
这老者多是听说甄悠渡气救人,能将人起死回生,是拥有鬼神之力的神仙人物
看他有些狂热的眼神,言语间的崇拜,开口闭口什么仙气,真怕他脱口而出求甄悠给他渡一口,想想就一阵恶寒。
谈话间也向其打听了这有缘寺的情况,来人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山上有三位得道高僧,名曰慧缘、慧绝、慧明。
特别是慧绝大师,是有法力在身的,越说越离谱。
甄悠实在懒得听,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没了攀谈的性子。因为这老头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狂热,受不了。
来人说话一直恭恭敬敬,见甄悠要走,便要求众人下马步行上山,以示虔诚。
见张氏不说话,微微点头,甄悠也没搞什么特殊,安抚了追风,让它跟马夫走。
抬眼拾阶而上。
身旁莺莺燕燕,也是风景,就当游玩了。
脚踏台阶,甄悠心中不忿。虽然此佛门非彼佛门,但有个共同点,都是一样有钱。
单单这上山的青石台阶,一个就造价不菲,这里少说也有数百上千之数。
想想心中不免冷笑,十几里外流民遍地,曝尸荒野者抬眼就是,而这里却是一副世外桃源之景,何其讽刺。
忽然福至心灵,门口的几十人原来不是特意来迎接的,是特么阻止流民上山的。
思至如此,对着“有缘寺”更增几分嫌恶。
没多久,已至寺庙大门前。守门的和尚一头浓密的黑发,粗布麻衣,圆滚滚的身子,甄悠怎么看都觉奇怪,这是和尚?
见有来人,和尚跨步上前,做了个佛家手礼,没说什么“阿弥陀佛”,说的是“施主有礼了”。
进了寺院,地方挺大,但和尚尼姑却没多少,三三两两,男女分开,坐地念经,似是在参研佛法,一副不以外物所扰的超然姿态。
不过甄悠还是发现有和尚往这一行人看来,当见人群中几女时,有几人眼里藏着惊喜。
甄悠皱眉,有些不喜,本能地不喜欢这里。
未待多久,迎面走来一老和尚,五十上下,红光满面,面容和煦,似有鹤发童颜之兆。
其身后跟着一虬髯大汉,鼻方口扩,面相丑陋,赤红色的毛发根根竖起,脚步沉稳,龙行虎步,是个武夫,还是一个异族人。
还有一干瘦老者随行,眼神灼灼,目露精光,也非泛泛之辈。
这打扮更像道士,但确实是个和尚。
老和尚上前一个佛手礼:“施主有礼了,半年未见,施主可安好?”
张氏带头,众人回礼。
对甄悠一行低头行礼时,谁也没发现,虬髯大汉眼神有意无意看向张氏腰身,嘴角微翘。
“慧缘、慧绝、慧明,三位大师有礼了,一切安好,劳烦大师惦念,此行为还愿而来,还请大师安排。”
老和尚慧缘再行一礼:“善。”
简单寒暄过后,上来几个尼姑模样的女子,领着张氏一行去了客房。
那些护卫连同甄悠,则被要求去另一边的小院,看了一眼,这距离还不近。
甄悠呵呵一笑:“这山野之地,恐有野兽出没,到时惊了家母,尔等可担待得起?”
说完,抬步就走。身后和尚还待伸手阻挡,直接被阿虎拦住。人高马大的阿虎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和尚有些害怕,眼神求助。
顺着眼神望过去,正对慧绝一双炽热的双眼。
甄悠双眼微眯,慧绝浅笑,低头行礼。
领路和尚见之,也只能悻悻离开,不敢再阻拦。
甄悠冷哼一声,一甩袖,扭头就走。
张氏余光看在眼里,抿嘴微笑。
到了客房,已是戌时(7 点 - 9 点)。
甄悠立马找到张氏,这几个和尚给他的感觉都不好。
刚才说什么还愿的话,也听的云里雾里,需要问问。
见张氏,先拱手行礼:“我儿如此匆忙,这是为何?”
“阿母,何时拜佛了?”
“哦,这有何不可吗?”说完,眉眼微抬,嘴角似笑非笑,盯着甄悠。
有些尴尬,这么问是有些僭越了,赶紧再一拱手。
“阿母莫怪,这自无不可,一切随母亲心意便好。”
“无妨,我儿可是不喜这佛家?”
“回阿母,倒是说不上不喜。佛家讲来生,种善因得善果,劝人向善,这些都极好的。可不事生产,整天求佛问道,还需信徒供养,与民无益。”
“阿母也看到了,这流民距离此处也就十里有余,却不见这有缘寺布施,母亲每次来,这香火钱定然没少给吧。”
张氏摇摇头:“我儿误解了,大师法力高深,不理俗事,只一心修行,些许财帛算不得什么,佛寺并无余财,何来布施。”
“可我见,这山门恢宏,山石铺路,青石为阶,单这些造价已是不菲,何来佛寺无余财?”
张氏摆手打断:“好了,此来是为还愿,兑现承诺,我儿不必忧心。况且,这青石台阶,是我甄氏出钱修的,石路也是我甄氏铺的。”
甄悠一头的黑线,我滴个妈呀,原来冤大头竟是我自己。
转而皱眉:“敢问阿母,缘何如此,来此还何愿,母亲大人可细说否?”
张氏沉默片刻,点点头,面露回忆:“我儿想听,自无不可。”
“半年前,宓儿城门前施粥,好好端端的突然病重,昏迷不醒,你阿爹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
“百药无医之际,有下人来报,说宓儿恐是恶鬼缠身,需找高人祛邪,本是将信将疑。
“忽一日夜间,墙外有金光乍现,宓儿居然清醒了片刻,你阿爹这才百般寻访。”
“得人指点,说这三十里处有寺庙,供奉的佛像就是金光闪闪的,你阿爹寻访至此,说明缘由,大师高义,二话不说便下山为宓儿祈福。”
“大师见之,大惊失色,说宓儿确是饿鬼缠身,立马坐地祈福,奈何法力低微,他一人恐是不行,都未及休息,便回了山门搬救兵。”
“最后终得有缘寺众多高僧相助,合力祈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用佛法擒恶鬼锁于牛骨中,当众油炸恶鬼,凄惨声声,好不骇人。”
说完,张氏长舒一口气,表情还有些后怕,特别说到油炸饿鬼时,脸上的惊色一点做不得假。
甄悠一听,心中嗤笑不已,这不是胡扯吗?
明显是被套路了,而且是从头到尾。
但并未着急打断,继续听张氏娓娓道来。
“灭了恶鬼,果然宓儿立时便醒了过来,这才化险为夷,逐渐好转。”
“你阿爹万分感谢,当时给不少财帛,但大师高洁,分文未取。”
“你阿爹感念大师高洁,来时见其山门破败,故而遣工匠铺了石路,修了台阶。”
甄悠再次一头黑线,心中骂娘,这比直接收金银赚的还多啊。
“大师还说,宓儿与佛有缘,要宓儿做佛门圣女,为娘做圣姑,可祈福已保平安,一生顺遂。”
“已半年为期,无事便来还愿,现半年已过,宓儿至今无事,故而特来此还愿,亦是兑现承诺的。”
当听到“佛教圣女,圣姑”这几个字眼的时候,甄悠脑中轰的就炸了,腾的一下站起来,怒从心头起,脸涨得通红,周身杀气四溢。
猝不及防,张氏吓了一跳。
“好大狗胆,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眼露凶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马杀过去,这帮狗东西,原以为耍些手段,求些钱财便罢了,原来还藏有如此歹毒心思,简直该死,该死。
手一抬,游龙剑突兀地出现在手中。
张氏见之,心中惊骇,一把上前抓其臂膀,一言不发,眼露焦急。
甄悠瞬间回神,现在尚不知敌人底细,手底下就十几个人,需要保护的就有六个,安全最重要。
稍微一想。
“阿母,我们现在启程回无极。”
张氏眼露凄凄,并未着急问其缘由,只是看了看天色。
摇摇头。
“戌时已过,夜晚一行女眷赶路,沿途流民遍地,更是危险。”
甄悠也明白。
“阿虎何在?”
“少,少爷吩咐。”
“你持我令牌,飞马速回甄府,让坦之带护卫百人,2 队暗卫,把这有缘寺给我围起来,还有把那个说五小姐是恶鬼缠身的仆人也给我带过来。”
“喏。”
“去吧。”
阿虎起身,飞奔几步,消失不见。
“阿豹。”
阿豹也不说话,单腿跪地听令。
“吩咐下去,将十二人分三人一队,三队交叉巡视,一队隐于暗。如有人靠近,问其来意,鬼祟者以口令相讯,对不上者劝退,不从者直接杀无赦,寺庙一应吃食皆不准碰。”
“口令,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喏。”
可听明白?阿豹点点头。
看来以前是没怎么接触外界的原因,弄的两兄弟有点自闭。
“很好,速去。”
见甄悠如此大张旗鼓,张氏知道定然是出了大问题,听到口令,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心中有些气恼。
见甄悠安排得井井有条,张氏此时也不那么紧张了,只白了甄悠一眼,坐等一个解释。
“阿母,让大姐她们所有人都来你卧房休息,今晚你们睡一起。”
张氏二话不说,直接吩咐门外贴身侍女去通知,等人走远后,这才问出口。
“我儿,何故如此。”
甄悠压住火气,便把身毒教的起源,还有天竺佛教圣女圣姑是干什么的,通通讲给张氏听。
(身毒教这种说法并不常见,通常会说印度宗教。印度是个宗教多元化的国家,历史上曾先后出现并流行多种宗教,需要注意的是,不能简单地将印度的宗教统称为“身毒教”,这种称呼并不准确。到了唐朝改成了天竺,后唐玄奘又将其改成了印度,本文以后用天竺,大家都能听明白,简单解释一下,后文有用。)
张氏听后也是勃然大怒,也羞愤难当。
“安敢如此欺我甄氏。”她丝毫不怀疑甄悠说的话。
甄悠刚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冷静讲述后,反而觉得其中另有古怪。
“母亲,这天竺佛教与我大汉相隔万里之遥,我大汉信奉之人极少,且梵文翻译困难,这有缘寺如何知道圣女一说的?这里,很有可能另有蹊跷。”
张氏以眼神询问,见甄悠闭目思考,也不打扰,半盏茶不到,睁眼便问。
“阿母,这佛门高僧是何人,是否徒手油锅取骨,而手无碍?”
张氏一惊:“正是,我儿从何得知?”
甄悠冷笑一声,希望你们没有关系。
于是吧,怎么遇到匈奴匪寇,将其消灭后山上的惨状,牵扯出王六,又遇到便宜师傅童渊,说这王六有神人点拨的事说了一遍。
甄悠可不想整那些自己人误会拖后腿的事,提前讲清楚,免生意外。
张氏听完以后,冷汗直冒。她虽然有些见识,但到底是个女子,一直锦衣玉食,并未受过大挫折,听得如此骇人恐怖之事,也不免大惊失色。
片刻后冷静下来,一声叹气。
“有我儿在,我无忧矣。”
正好甄姜她们也来了,五个大小美人,各有姿色,只是一个个满脑袋不解,样子都有些娇憨。
甄悠看这几女,历史上她们每个结局都不是很好,特别是甄宓,怎一惨字能形容。
既然上天有此缘分,必不能让悲剧重演,需尽快强大起来。
张氏见甄悠盯着几女愣愣出神,没好气道:
“好了,要么今晚你留下来?不留就且退下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外面一切就交与你了。”
说完伸了个懒腰。
现在还是需要避嫌,话说得隐晦,傻子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甄悠无语,知道的是留下来保护你们,不知道还以为要大被同眠。
自己这个便宜老娘外加丈母娘是真能搞事儿。
“是,孩儿告退。”
临走时望了几女一眼,正好与甄姜眼神对视。
嘿嘿。
几步回了隔壁客房,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安排是否有不妥之处。
不怪甄悠反应过度,草木皆兵,而是这帮有头发的“秃驴”绝对没安好心。
反手取出游龙剑,屈指缓缓抚过剑身。
一抹寒光映照在甄悠脸上。
杀气毕露。
那虬髯大汉慧绝眼神都特么快烧起来了,这满院都是他在乎的人,少一个都心疼万分,大意不得,小心无大错。
和衣而眠,两天没睡觉,养足精神,看看这帮有发“秃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