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氏期期艾艾扮可怜,还想说些什么,李悠头皮发麻,侧身移步,双脚蹬地,一个弹射,原地留了个坑,人已经在五米开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边跑边喊:
“还请阿母发号施令,所有人前院集合。”
福伯呵呵一笑,满脸褶子。
张氏还在酝酿情绪,愣神间面前已无人影,转身轻啐一口,同样呵呵一笑。
前院火把照得通明,人影重重。
李悠站立高台,一言不发,气氛凝重,还有些肃杀。眼神来回巡视,台下众奴仆皆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明面奴仆、护卫当真不少,寥寥一数,七八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李悠也不废话,直接吐气开声:
“我甄氏立足于无极,护佑一方平安,从未有过欺男霸女、强占民田之举。灾年降临,我甄氏更是广施善德,施粥济民,说句活人无数,丝毫不为过。”
“ 日前城门暴乱,想必尔等也有所耳闻,那便是妄图劫掠我甄家的恶徒所为,其行当诛!”
“如今流民四起,饿殍遍野,我甄家心怀仁德,为尔等在府中谋一餐一饭,以活家小。”
“可尔等中,欺我甄家良善,竟混入了不少妄图里应外合、意图倾覆我甄氏的卑鄙之徒。”
“你们说,我甄氏该如何是好?将尔等尽数驱逐吗?”
话说得浅显易懂,但内容却直抵人性。
不消片刻,乌泱乌泱跪下一大片,有表忠心的,有哭嚎喊冤枉的,也有神色复杂的。李悠都看在眼里,抬手压了压:
“我知世道维艰,活着已属不易,我亦不想断了良善之人活路。如有被逼迫者,可私下找福伯坦白,可既往不咎。若让我找出,那就休怪吾心狠手辣。”
“我甄氏行善多年,有良善之心,亦有雷霆手段,可让尔等形销骨立,亦可让心怀叵测者魂飞魄散。”
话一说完,屋内的张氏作揖行礼,将剑匣翻转,放出老道士的视频投影,通过小孔成像,直接倒映在李悠身后影壁墙上。
霎时间,惊呼叩拜声层层叠起。
白光中,一老道人缓缓浮现,投影立墙,笑容和蔼可亲,真如神仙中人。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对李悠说话。
小孔成像最早是由墨子发现的,在《墨子·经下》中有记载。
所以只用小孔成像唬不住古人,虽然这些人基本都是目不识丁,但做戏做全套。
老道投影出现,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或惊恐,或虔诚。
护卫左右呼喝,也未能制止。
李悠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人群立马噤声。
李悠单膝跪地,做侧耳聆听状,时不时回几句,真像是这道人在交代些什么,搞得煞有其事。
前院几百人,无一不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当然,有人害怕得不得了,已经有扛不住心理压力主动跳出,交代实情。
这些大多是无极其他世家收买的二五仔,并不是李悠要找的人,将之赶出府门,也算意外收获。
视频播放完毕,老道盘膝而坐,不再言语。
借用老道欺诈人心,乃权宜之计,没时间一一去分辨,想来老道也不会怪罪。
恭恭敬敬叩头行礼,一转身,眼睛微眯,神色冷峻,扫视台下众人:
“若无人主动站出,那休怪吾使用雷霆手段。”
缓缓举起右手,以掌对天,用力一握,轰的一声巨响。
手雷被引爆,声震四方,巨大的声响如雷霆天降,吓的所有人瑟瑟发抖,包括房间内的张氏。
看到效果不错,歪嘴一笑,张角能用一碗符水忽悠百万人,那自己这番举动没理由唬不住在场几百人。
有人说张角符水中都是些,米汤野菜偶尔还会有些肉沫,所以百姓都愿意跟着他,哪有那么简单。
心思只在一念间,没有多余的话:“尔等一复一,进入此房间。房内有一木箱,只要将手伸入木箱,握住箱内圆球,圆球自能分忠奸。”
话音刚落,房门上又出现一张若隐若现的恶鬼头像,与昨日李悠带的面具一般无二。
恶鬼头像一出,人群齐齐后退,惊叫不止。李悠一声大喝,骚动立止,无人敢交头接耳,也无一人胆敢上前,眉头一皱,是做的不够?
这倒是他理解错了,不是做的不够,是做的太多、太逼真,完全超脱当下认知,都被吓到了。
“好,如尔等皆不愿,那就自请离府吧。”
话刚说完,一女子站了出来,李悠一看正是城门口施粥的绣娘。
小脸已经被吓的惨白,一副视死如归状。
“我的命是少爷救的,我愿接受鬼神盘问。”
说完看了看高台少年,头也不回,直接推门而入。
房内一片漆黑,只有木箱旁一盏孤灯。十几个呼吸后,绣娘走了出来,被安排到另一个房间,由福伯挨个检查,记录名字。
李悠没什么表情,只冷冷开口:“下一个。”
有人带头又安全走出,陆陆续续花费将近两个时辰,最后一人才走了出来。
“天色已晚,尔等都回去吧,此事就此作罢。”
众人疑惑不解,鬼神都请出来了,这就没了?雷声大,雨点小。但主家有令,只得遵从。
现在不动手清理,自然是打算废物利用。
刚进后院,就被张氏的贴身丫鬟春兰叫走。
推门而入,张氏、甄姜已经等半天了。
“春兰,去门口守着,无令不得入内,姜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甄姜看了看李悠,蹲身一礼告退。
房间内只剩母子二人,张氏表情古怪,似笑非笑道:“我儿今日诸多怪诞,所谓者何?”
李悠一拱手,把城门前彭脱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张氏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惊讶,这次换李悠疑惑了。
又把自己想借袁氏走海上运粮说了一遍。
张氏想也没想,直接拒绝,看李悠一脑袋问号,莞尔一笑,开口解释:
“这些年,我甄氏谨小慎微,一直隐于暗。今日,一区区袁氏奴仆,就敢上门耀武扬威,并非没有试探的意思。我儿既然锋芒已露,就不必隐藏。城门口的蝇营狗苟,当我不知?我儿难道就没想过,会不会是为母故意为之?”
张氏的话直接给李悠震麻了,仔细一想,府中护卫多了很多,难道是早有准备?如果真是这样,这人手也远远不够啊。
见李悠一脸呆,张氏笑了笑:
“近些年,灾害连连,流民遍地,百姓已无活路,巨鹿张氏亦是蠢蠢欲动,这天下即将大乱。”
张氏语不惊人死不休,李悠目露不可思议。
见李悠一时语塞,张氏微微一笑:
“我儿费劲心思将你阿父安排到辽东做一任太守,目的无非是想在这乱世有个立足之地,但辽东偏远,胡人连年劫掠,导致人口凋敝,连流民也不愿意去。”
是啊,当初只考虑到地形优势,也考虑过人口问题,但从来没想过有没有人去的问题,
很惊讶张氏一妇人有如此远见,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阿母是要将流民大批量带往辽东,借运粮的由头,拖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一起护送?”
“不错。”
李悠眉头一皱,张氏呵呵笑了出声,起身走了几步。
“我儿是不是在想,那么多粮食,流民会抢?”
李悠点点头,你让猴子看蟠桃园,这不明摆着勾引人犯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