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心中摇头,却不知还能说什么好。
“公子可想要听诗,梅生可以即兴作诗。”梅生见周敞突然不说话,扯出一个笑容掩饰尴尬气氛。
“你读过书?”周敞很喜欢梅生说话的口音,学不上来,但听着就让人觉得绵软中带着温柔。
“是。”梅生轻轻点头。
“你刚才要‘救’我,是因为我也像读书人?”周敞又问。
梅生继续点头,声音却低落下去:“那边是‘文曲巷’,多住着赶考的举子,近日又不太平。”
“你为何不读了?没钱?”周敞现在与梅生只在咫尺之间,越发觉得少年温顺柔软得如同水一样。
“没,还在读的。”梅生神色黯淡,声如蚊蝇。
“你还在读书?”这个回答令周敞诧异不已。
梅生小鹿眼中满是哀伤,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那你这算是什么?”周敞已经脑补梅生家贫,但还没听说过有人是以这种方式“自强不息”的。
梅生低垂着头:“家中母亲病重,没有钱医治。实在支撑不住,隔壁张伯指了这个法子,也多亏柳妈妈照应,母亲的药才能继续吃下去……”
“你参加了这次会试?”周敞更为惊讶。
梅生避开周敞的目光,一声哀叹:“是,还在等放榜,不过瞧着这些天的情形,是无望了……”
周敞实在吃惊不小。
梅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举人了?
这样想来,这少年已经十分了不得了啊,怎地落到如此田地?
“你不该在这里做这个的。”周敞愣愣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也不该跟旁人说起这些。”
梅生温顺且温柔点头:“是,不过一般来这里的客人也不会是读书人,不会问起这些。”
周敞心生怜悯,不免连连摇头。
梅生似生怕周敞失望,咬着下唇解释:“家中只有寡母将我养大,如今在锦都举目无亲,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柳妈妈是好心,我亦要报答,好歹这样能给母亲抓副药吃。”
周敞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多给他银子,想到之前钟先生还曾开口借二百两银子支助的也是一个要考今科的举人,那么她又有何不可?
梅生轻叹身世,却并不自怨自艾,站起身来端过酒壶:“公子可要再填壶酒?”
周敞摆摆手,不知是不是“果汁”喝多了,脑袋有些晕晕乎乎,又问:“梅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梅生似不愿多谈,转移话题道:“公子不喝酒,可是还要喝茶?茶水凉了,我去让柳妈妈热一热。”
芙蓉在一旁一直没言语,这个时候却站起身来:“还是我去吧,你陪公子聊天,我顺便让妈妈给公子做碗热汤了,夜深了,茶也不宜多喝的。”
“芙蓉姐……”梅生正是有意躲避,突然外面“咣当”一声,有人一脚踹开了院门。
紧接着是蔺妈妈的声音传来:“哎哟,金爷啊、金爷,这怎么可以,这实在不合规矩呐……”
“什么规矩?这里的规矩就是老子定的。”一个男子蛮横的声音,说着话已经往这边来。
“是,是,金爷,您且慢来,让老奴去找可好?”蔺妈妈的声音在后面紧追不舍。
“朝廷命令不许任何形式的娱乐生意,怎地她的生意反倒好了?看来还得是芙蓉啊,这么说还就得是她才能拿得出手啊,哈哈……”那叫金爷的显然不听劝阻。
屋中芙蓉慌乱瞧向周敞:“周公子,金爷是巡城司的督卫,他向来是与凤仙姐姐最亲近,按理刚才凤仙姐姐已经过去就应该可以了,不知为何又找到这里。”
“巡城司?那他们不是正该巡视这些勾栏瓦舍才对?”瘦猴早已惊醒,站去门边侧听外面动静。
芙蓉明显畏惧又难言:“话是没错,巡城司分管锦都四城,这一片都是归金爷辖制的。平日里,只要定时给他上供,他也多是庇护。只不过禁娱令一下,不要我们小老百姓过活,只能偷着做些买卖,给巡城司的打点也还要比平日多,才能偷偷摸摸开了门……”
耳听得外面动静越来越近,忽然柳妈妈似将人拦在了门外:“哎呦,金爷怎么光顾小院?金爷为何这般大火气,这一字胡同要别的没有,要姑娘还不容易,芙蓉她脱不开身,奴家去找来比她还贴心的给金爷送去。”
金爷明显不耐烦:“老子已经说了很多遍,就要芙蓉,还啰嗦什么?”
柳妈妈勉力周旋:“芙蓉她身子不便,金爷何必单要她,回头再扫了您那位客人的兴致。”
“金兄,你如何去了那么久?都说了,也无妨,不过是随意吃吃酒罢了。”又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院门口,语气中好似在劝,但怎么听都还有几分揶揄之意。
金爷的声音就道:“姜兄弟,您怎么过来的,我马上就回去,你就放心等好,今日给你接风,必定让你尽兴。老李,你请姜兄弟先回去。”
原来还不止二人。
金爷话音一落,“噔噔噔”上了台阶。
瘦猴不等来人敲门,来个先发制人,打开房门:“什么事这样吵吵嚷嚷?”
一个五大三粗身穿武官红服,如牛般强壮更张了一张牛脸的中年男人被唬得一愣,停在了门前。
柳妈妈从后面冒出来:“周公子,实在抱歉,没有想到今天突发情况这么多。”
周敞这会儿也感到扫兴,就更懒得多看来人一眼:“什么事情,直说吧。”
柳妈妈先一步挤进屋子,来到周敞身边,低声道:“外面来的是巡城司的金爷,他是负责巡防这一带的督卫,平日里一字胡同的大事小情都由他照应,我们实在吃罪不起……”
“说重点。”周敞不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啊,是,是,”柳妈妈也是赔小心赔习惯了,“周公子您瞧,金爷今日一行三人,有一位又是新上任的姜督卫。若是平日,凤仙、芙蓉二人也够坐陪,偏偏今日短了一人,原本蔺妈妈也从旁处请的两位姑娘,好巧不巧,其中一位姑娘是真的病了来不了。另一个嘛……,主客显然又不满意。芙蓉嘛,尚算是我们一字胡同的花魁,金爷也是想好好招待贵客。遇到这种情况,奴家也是不得已……”
「很喜欢睡觉,有种入土为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