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被干燥的风沙吹得嗓子发痒,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单达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时候也分不出心神来照顾她,众人只能看着她自己平复呼吸。
好在前段时间的修养是极有用的,她背着风沙缓了两口气,总算是忍住了。
“不过是告诉他,关外的几个咸水湖,都被我下了毒。”
单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咸水湖?”
关外缺盐,靠的就是咸水湖度日,虽然这些部族也能从别国买进,但那价格,对于温饱尚且不足的关外部落,实在是太过高昂。
但——
“这种地方不是都防守得很严密吗?你怎么做到的?”
陆英微微一笑,避重就轻,“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保命而已。”
“只要能保命,那就是好办法。”
单达回答地真心实意,“刚才我真的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这些吐浑人真不是东西,不想答应就拒绝,竟然把我们骗过来杀,卑鄙!”
他骂着骂着就恼了,尾音却被一阵兽吼声打断,马匹也猛地躁动起来,陆英没能站稳,跌回了马车里,她连忙用右手撑了一下,剧痛却袭上来,巨大的冲击之下,胳膊好像折了。
她疼得脸色发白,一时没敢动弹。
“陆姑娘?你没事吧?”
单达控住马匹,连忙进来看她,见她还坐在车厢上,也没多想,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陆英强忍住嘴边的闷哼,由着单达将她拉着站了起来,这才顶着一头冷汗看他:“松开……我胳膊,好像折了。”
单达一愣,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我给你捏折了?我,我没用力啊。”
他松开手,慌忙后退,险些从车辕上跌下去,被日升在后心推了一把才重新站稳,却仍旧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他也知道陆英的身体不好,但也没想到脆弱到这个程度。
捏了一下,折了……
他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
陆英抬手擦了下额角的冷汗,慢慢适应了那股疼,却没理会单达的胡言乱语,正常人谁会把这种话当真?
她调整了一下脸色,再次走上车辕,用完好的左手扶住了车门,免得再次跌倒。
一声兽吼再次传来,好在这次单达及时回神,控住了马匹。
陆英定睛一看,随即轻轻吸了口凉气:“南河虎。”
单达再次凑过来,却小心翼翼地没敢靠太近:“我刚才也吓傻了,这里怎么会有老虎?虽然看着不大,可这是老虎啊,他们哪里抓来的?”
“额尔色郭勒一直有虎。”
萧栖时忽然开口,他话少,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搭话。
然而单达没听懂,还是陆英做了解释:“西域有条很古老的河流,《西域图志》里称之为额尔色郭勒,大周的《水经注》称之为南河。”
单达茫然地看着她:“我们不是往北走的吗?为什么是《西域图志》?”
陆英轻咳一声,北上是为了出关,不是一直往北。
她属实没想到,走了这么多天,谈论了那么久的西吐浑,单达竟然一直没意识到,她们打从出关后一直在往西。
“大单于要见你。”
牵着南河虎的人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他,那人一身华服,和周遭的黄沙格格不入,周遭的吐浑兵士对他更是毕恭毕敬,显然地位不低。
众人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新任大祭司。
“荣幸之至。”
陆英答应一声,抬脚下了马车,单达不敢再抓她,唯恐再把她胳膊捏折了,只好先一步跳下马车,奴才似的弯腰抬手,让她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步步往下。
他举动怪异,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传话的人身上,并无人在意。
等陆英下了马车,众人簇拥着要跟上。
“你自己去。”
那人操着生硬的大周话,再次开口。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萧栖时立刻拦下了陆英,虞无疾一勒那吐浑将军的脖子,垂眸冷冷看过来:“你们最好别耍花样。”
大祭司嫌弃地看了眼吐浑将军,用吐浑语骂了句什么,吐浑将军顿时满脸羞愧,可惜刚才虞无疾给他的那一下太重,他现在还没能恢复力气,实在反抗不了。
“神明降下旨意,允许你一个人进去,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绝对不可能。”
虞无疾断喝一声,说话间将马背上的人一脚踹了下去,府卫一拥而上,将人死死钳制住,六七把刀一起架在了那吐浑将军的脖子上。
“要么我们一起进去,要么我们就带着他杀出去。”
虞无疾冷冷抛出了条件,大祭司却不为所动,仿佛吐浑将军在他眼里根本无关紧要。
这是什么意思?
他蹙起眉头,正要试探一番,身后就传来清脆的应答声:“好,我一个人进去。”
虞无疾脸色大变,侧身拦住了陆英往前的路:“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陆英语气波澜不惊:“若当真会出事,你们进去一样逃不了;若不会出事,你们进不进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不是全无道理,但虞无疾一个字都不打算听。
在天坑那一晚他就告诉过自己,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好好看着陆英,不能让她涉险,不能让她受伤。
即便事情不可阻止,他也必须挡在她身前。
“我和你一起去。”
他冷声开口,随即看向身后的大祭司,眼睛一眯,“这么近的距离,你猜我能不能斩了你家神明?”
一直气定神闲的大祭司,此时豁然变了脸色,“狂妄!”
他抬手就要让人射杀虞无疾,可后心却有一股寒气窜上来,那是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下一瞬,身边的南河虎后退一步,压低身体吼了一声,只是感受到了威胁时才会有的反应。
大祭司震惊的低头,西吐浑信仰虎神,它是绿洲上的王者,带它出来本是要震慑这群大周人的,怎么会是它被吓到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虞无疾,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