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浑身一颤,猛地抬手裹紧了被子,寒意却仍旧一层层地漫上来。
“这屋子奴婢每天都点了熏笼熏着,可毕竟没住人,还是有些清冷,姑娘不如先去云霄楼住几日?”
月恒一边说话,一边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一会儿拿了汤婆子,一会儿又添了手炉,还不忘催着金声玉振送热汤上来。
陆英有些无奈:“别忙了,不过是在外头冷透了,待会儿就暖过来了。”
“那不行,咱们又不是没有这些东西,能让姑娘舒服一些,都是值得的。”
说话间月恒送了汤过来,却不等递到陆英嘴边,外头就传来嘈杂声,夹杂着哭泣。
陆英的头又疼了起来,她没心思再喝汤,靠在床头缩进了被子里:“她怎么还没走?”
日升叹了口气,“我刚才让人去查了,陆家人的确已经放回去了,王家那边将人扣了两个月,见实在是没人管,也不想闹出人命来,把人打了一顿也放了,夫人来这里,不是为了他们。”
“你是想说,”陆英咳了两声,“她是真的想要挽回是吗?”
日升没再开口,陆家对陆英而言,除了拖后腿,再无半分用处,她心里是不愿意陆英再和这一家人有牵扯的。
可话又说回来,血浓于水。
“其实,”月恒小声开口,“姑娘刚走,夫人就找过来了,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但奴婢都没要,给送回去了,她也没恼,仍旧每天来,前阵子听说了姑娘你的归期,这才不再来了,改去城门口守着。”
月恒说着语气就复杂了起来,她心里也对陆夫人的糊涂十分恼怒,可到底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看着她这般卑微祈求,心里多少都有些怜悯。
陆英迟迟没开口,外头的嘈杂声却停了,不多时金声送了个包袱进来:“姑娘,夫人说知道你不愿意见她,留了个包袱就走了。”
陆英没言语,月恒上前将包袱打开,里头是副手衣,针脚细密,看着倒是做的很用心。
“夫人这是想起来姑娘怕冷了吧?”
月恒将手衣拿到窗前,陆英的目光落在上头,脑海里想起来的,却是祠堂里的步步紧逼。
这座院子里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的母亲曾如何决绝的放弃过她。
陆夫人或许是真的后悔了,可有什么用呢?
“扔了吧,陆家的东西再不许送进来。”
她卷进被子里,合上了眼睛,她不会重蹈覆辙。
再醒过来时,外头鞭炮齐鸣,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炸裂后的硝烟味道,她忽然间就有了过年的真实感。
她披了件衣裳起身,院子里已经挂满了小鱼灯,被灯烛一衬,红彤彤的,十分喜庆。
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每年过年,她的院子里总会点上很多小鱼灯,下人只知道她喜欢,却不知道为何喜欢。
她也懒得说,裹紧了狐裘坐在门槛上,仰头看那些灯。
“姑娘怎么坐在这里?”
月恒提了食盒过来,见她在这里被吓了一跳,“这可是风口,不能久呆,快进去。”
陆英被催得没办法,只好起身,月恒将食盒摆在桌子上,却没着急打开。
陆英又看了一眼外头满院子的灯笼,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不由落在那食盒上,“陆家送来的?”
月恒小心翼翼地点头,怕陆英生气她又连忙解释,“奴婢不是不听话,是夫人拉着奴婢的手求了好久,奴婢实在推脱不过……”
陆英眉眼都没动:“扔出去。”
月恒不敢违背,只能叹了口气,却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陆家各房的夫人堵在门口要进来。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陆英和陆家决裂,那陆家铺子自然不会再给各家分红,年关又正是用钱的时候,这段日子,各房都没少来。
只是先前陆英不在,众人闹也没用,现在大概是知道人回来了,所以全都凑在了一起。
“那可都是陆家的铺子,她说不给就不给,凭什么?”
邹氏扯开嗓子喊,其余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将这僻静的小院子吵得沸反盈天。
月恒连忙让人去请日升,这说不得要动手的场面,还是得有人震着才好。
一道人影却从外头挤了进来:“都别吵了,英儿刚回来,还病着,你们不能这么吵嚷,没有这么做长辈的。”
月恒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陆夫人?
以往她除了在陆英面前硬气,旁人面前素来都是软柿子的,今天她是转性了?竟然敢为陆英出头?
可她的举动却激怒了邹氏,她素来凶悍,最不怕丢人,当即就厮打起来:“你还有脸开口,我看就是你们三房自己折腾的这戏码,就是想把陆家的祖产独吞!”
其余人被挑唆,纷纷吵嚷起来,月恒连忙带人护着,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巡逻的卫队忽然冲了过来,众人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停了手,为首的校尉不怒自威,“年关底下,敢闹事者,一律下狱!”
百姓最怕见官,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日升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清净了,他看了眼那校尉,有些眼熟,在使衙署见过。
“多谢。”
“姑娘客气了,咱们就是路过,还请姑娘不必多言。”
话音落下,带着人走了,日升遥遥看了一眼,不必多言……
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月恒仰头看过来,“姐姐,夫人怎么办?”
日升低头,这才瞧见陆夫人被打伤了,正坐在地上啜泣,她眉心拧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陆英的生母。
“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