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关系钟寮场账房高齐,关系你娘子的兄长刘瑞,以及曾经的户房书吏姚斌,关系何冲、杨鸿,也关系到我堂兄堂姐的死,还包括刚遇害不久的知县邓毅,与其必然有关。”
“这二十多年,说出名的受害者就有这么多,谁知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此事已经从邓知县之死,引出去年的科考进士、明法科第一、大理寺评事杜言秋,又由杜言秋得当今宰相授意彻查真相,可谓已惊动朝廷。”
“如今情势已这般有力,你们还要继续隐瞒?那要等到何时才算是最好的时机?且你们若继续隐瞒下去,那便是妨碍朝廷公务,等同罪人!”
……
“杜言秋?他不是因冒名知县,已被知府抓入狱?怎又得当今宰相授意?”崔江好奇询问。
姜落落道,“你所知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日。昨夜县衙已经变了天。不是已经有人为陈青之死报官去了吗?若我猜得没错,来卧石村处理命案之人将是巡察使大人杜言秋。”
“真的吗?”刘雪娘按捺不住激动之色,“那杨鸿的弟弟真做了巡察使,奉宰相大人之命而来?”
“真的。”姜落落冲刘雪娘肯定地点点头,“若想为杨鸿翻案,查清我家人遇害真相,必然要把十几年前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而据我们目前所知,十几年前的命案与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难脱干系。想翻上杭,乃至汀州的这片天,想拨开那片围绕着龙王庙弥散在江边的迷雾,就必须把所有事都查个明明白白!如今的你们不再孤弱无依。”
“崔郎——”
刘雪娘轻声唤道,两眼期盼地望着崔江。
崔江伸手,拉住了刘雪娘。
姜落落垂眸,看向那对十指交握的手。
那双手在抖。
崔江又把另一只手按上去,用力地攥着刘雪娘,两眼深深地望着她,“你想试试?”
刘雪娘含泪点头,“杨衡离开那么多年,还有勇气为了他兄长回来,姜姑娘为了她家的事也从未放弃,我隐忍这么多年也该说些什么了。”
“想说就说吧,时至今日,我也不再拦你。只是——”
崔江担心,“若事成,你便可重见天日。若败了……你怕是再没活命的机会。我可推说一切不知,但再无力救你。”
刘雪娘笑笑,“若败了,只能说我命该如此。今世欠崔郎的恩情只能下辈子还了。唯独希望崔郎能够找回我们的女儿,即便不能认她,也能代我远远地看着她。”
姜落落心想,他们的女儿,没死吗?
“路虽难,但我们不会败。恶不会永远占上风的!”姜落落坚信。
刘雪娘推开崔江的手,走到姜落落面前,“年轻真好,有足够的勇气去做一件事。当年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也是有股子精神气,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切,哪曾想这一忍就忍了二十多年。我也觉得老天不会如此狠心,毁了我的二十年,还要再毁一个年轻姑娘的二十年。”
姜落落主动拉住刘雪娘的手,“是啊,事情该到头了。”
“你们在屋中说,我去外面看着。”
崔江转身出了屋子。
刘雪娘在桌旁坐下,“你听到了,我的女儿其实没死,被我送人了。”
姜落落坐在她身边,“因为你不愿她背负着你的骂名而活。你多年不敢要孩子,有了孩子又不敢养她。”
“是,我不想让她承受我的一切。我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哪敢奢想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刘雪娘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桌面上。
根本不是崔江不愿与刘雪娘有孩子,也不是那个女孩儿命薄,是刘雪娘亲自断了做母亲的念想。
还好,崔江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在家中的小角落藏着他们夫妇小心翼翼的温存,算是对刘雪娘仅有的宽慰吧。
“你想知道那几个孩子生病的事,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刘雪娘的思绪回到从前。
“是从古田镇里发生的事吗?那晚与你‘私会’之人是谁?该不会是姚书吏的妹妹乔装吧?”
在看穿崔江心意后,姜落落就暗自琢磨。
姚书吏的妹妹嫁到古田镇里,娘家出事后丢下年幼的儿子陈佑逃离。那个时间便是在水患之后,与刘雪娘随崔江去古田镇里走亲戚的时间几乎相符。
若崔江根本没有真心计较刘雪娘与人暗中私会一事,那此事定然别有内情。
刚才她将姚斌的名字与众人一起提到,并未见二人有异,可见他们对姚斌的态度与世人不同。那么再结合古田镇里的巧合——姚斌的妹妹曾被刘雪娘所救不是没有可能。
“你……想到了?”
刘雪娘惊讶于姜落落的聪慧。
“因为我掌握到一些事,所以会这么猜。”姜落落道。
刘雪娘很意外。
她以为所有的事都要靠她讲明白,不想在姜落落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数,来问她,只是想要确认。
这可是她为了崔家不招惹麻烦,费心费力地隐藏的秘密,却被姜落落轻巧地揭破了。
不过,这又不是这个小姑娘揭破他们的第一件事。
当年姜家出事,姜落落年纪还小,如今等到了长大,与同样长大成人的杨衡一起,有能力去做要做的事。
而她,也是真的等来了机会吧!
这么多年过去,刘雪娘终于又尝到了开心的滋味,钻进心里是甜的,落在心底却又变得有些苦。
“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啊!我与芷儿姐姐都已耗掉二十多年的日子!”
刘雪娘感叹。
“你说的没错,那晚,我是为救芷儿姐姐。姚家出事,芷儿姐姐在夫家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丢下儿子逃离,可是被人发现,穷追不舍。正巧那时我随崔郎在古田镇里,她也知晓,找到我来求救。”
“我把崔郎的衣衫给她换上,帮她乔装成男子。却不小心被崔郎的姨娘他们发现,我怕他们知道真相会帮忙抓走芷儿姐姐,只得随了他们的猜测,假作与男子私会。”
“后来我与崔郎说了实情,有芷儿姐姐留下的衣物为证,当然我不敢让姨娘他们知道,他们看到我匆忙藏起的女子衣物,以为是我自己脱下的。”
“姚家为世人不容,知道我与姚家人有牵扯,怕被连累,崔郎不敢让外人知晓此事,不得已认下我对他的不忠。”
……
“不止如此吧?”
姜落落见刘雪娘的话停下,便紧接着问道,“若只因为救姚芷一事,便赔上你这二十多年的辛苦?你真是为了一个姚芷,甘愿顶着荡妇之名二十多年,不惜令自己沦为世人眼中的不堪?甚至放弃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