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顾承璟根本没想过,事事都顺了她的心,停止查她的过往,也没有再深查白家的事,让她在身边好好的。
而她却预谋着另一条路。
拿到返程上海的船票那天,白舒童就开始收拾行李,来时,她带了两个皮箧,而这次她只简单地收拾了春夏秋冬各一件衣服,还有些上学时的笔记,其他的一概都没拿。
童心进了房来,小心关上门,又往她的行李箱里塞了一些药品。
她说,“以防万一,这一路下南洋,我们没有合适的身份,要一直等船去到海防,才有人能接应我们。这些药品得带着。”
这段时间,童年来了南京。
童心因为外出比较方便,就频繁地和他联系,也同他确认,他们下南洋的路线。
顾家有卫兵看守,而且白舒童上下学也有他们在接送,童年不方便与她接触,就也通过童心问她的情况。
但具体她和顾承璟的事,她都一概没说。
白舒童见她紧张,又把一些治疟疾和消毒的药从外头跑了一趟,拿了进来,塞进皮箧的角落,问,“童年也和我们一起吗?”
童心点头,小声说,“他在货轮上等我们,会送我们半程。”
因为是非正常渠道的远行,所以他安排了小船,接他们到海上再换货船,跟着货轮去南洋。
白家和顾家两边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们现在走,打了时间差,等船出去了,一路从海防到槟城,白家是要追他们也追不及,也只能被按着头,按照他们给的方案来。
欠账从此一笔勾销。
只是唯一抹不去的是白舒童在邱宁的婚事和在上海留下的案底。
“去了那,我们重新来。”
白舒童点头。
顾承璟今天队上有事,没办法送她,但是派了卫兵开车送他们到江边,她们按着说好的,同岸边的船家对了暗号就上了船。
两个女孩彼此帮扶,拉着对方上甲板。
走的时候是黄昏,落日在江面上摇着粼粼波光,他们坐进了内舱里,因为紧张而一直喝着船家给的茶水。
一壶都喝完了,又添一壶。
“我们都上来了,为什么还不开船?”
船家在外头应,“得等天黑了,耐心点。”
这真的是白舒童等得最长的一个夜了,她心里咚咚咚地跳着,偶尔听见些鹭鸟停靠在船檐上,都能提起心。
她和童心两个人握着手,本来还说着一些打发时间的话,后来渐渐也没声了,只听着外头动静。
船舱内的温度渐渐降下去,慢慢地能感觉到夜幕的降临,很多停靠在江边的船只,逐渐迎风撑帆从江边散去。
他们也听见了所坐的船只开始撑了船帆。
互相他们又看了一眼。
两人在这片大地上遭遇太多,彼此都有同病相怜的意味,就坐到了一起去。
童心问白舒童,“你和顾长官说再见了吗?”
白舒童摇头,“没说。我在他心里就是上海来的白曼露,不用说。”
船舱里很暗,但是童心能见旁边的人垂了眼眸,童年有一样东西要她交给她,但是她一直没给。
她一直不喜欢童年那么殷勤地对待白舒童。
但是此刻,她却也心疼。
她真的很能忍。
没了家人能忍,没了可躲避风雨的地方也能忍,到了现在,所有的东西装在心里应该都要爆炸了,她却还忍着。
对于顾承璟。
虽然白舒童说着不在乎,可是皮箧里,她可瞧见了,在一堆衣物压着的最下方,层层叠叠的褶皱里,有个不值钱的烟盒。
那是顾承璟的东西。
她帮着检查药物带没带齐全的时候,摸到的,藏得那么深,怎么可能不在乎。
“顾长官对你真的很好,他应该......”
她轻轻拍了拍白舒童的肩背。
白舒童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提顾承璟,只应了嗯一声,苍苍茫茫地看着地板,船只正在来回地摇摆着,外头的船夫摇着船桨,碰出了一连串的声响,她打断只说,“那是因为我是白家小姐。”
童心蹙了眉,知道这段时间她的难受,欢欣雀跃是真的,可得来的全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心里得有多别扭。
她还有个童年,义无反顾地在背后。
而白舒童一路走来,却只靠着自己,却还不能做自己。
所幸,一切快结束了。
她就能重新做回她的白舒童了。
是真真正正的白舒童了。
童心从小桌子边站了起来,适应了黑暗之后已经能看清楚船舱里的内景。
她转身去自己的行李里拿了那和田玉刻着舒童两个字的玉牌,装作一点都不在乎地,扔在了桌上,说,“这是,童年让我给你的,你收着。”
“童年要给我的?”
“是,前几天拿到的,多的,你别问了。快收着,免得我后悔了,占为己有。”
白舒童正要接。
外头船只碰地撞了一声,桌上的玉牌应声而掉落地面。
童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没点心理准备,撞得磕上了面前的木椅子,倒嘶了一口气。
只听外头喊,“是怎么驶的船?”
对面船喊着,“你们船也不挂汽灯,这黑乎乎的一片盲影,我们怎么避得及。”
“算算算,也没什么事,不同你们计较了,快走吧。”
接着,船平稳了,却也安静了。
白舒童扶着童心坐回位置上,一直同她安静地等候着。
可迟迟,船只越发地安静,停在江面上,却是一动也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