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童这半个月除了一天陪顾承璟的母亲陈美莹出了门,其他的时候都闷在了房里,活动范围就房内和阳台。
吵架的事情,她也不好和陈美莹明说,探了口风,顾承璟也没和家里的长辈提一句半句,回来后,她还是照样被软关在房间内。
吴妈妈伺候着她。
一样样倒也没有少,吃的,用的,依旧如往常,甚至关心她是否无聊,捧来了一堆的书籍报刊。
这天又是一沓子的书刊,吴妈妈也没看懂,拿进来就放在了桌子上,随口一句,“你看得快,管家又给你订了《点石斋画报》、《大观园》,还有《电声》。”
白舒童就靠在沙发边,随手翻了下,拿了实时报刊来看。
童心跑出去了,她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连着看了好几天报纸,虽然看见了逃跑那天晚上货轮被报道了走私德国枪械的事,才知道童年在做危险的生意。但是上头,却是说只抓了船长和船员数名,名单都有,没有童年。
接连着好几天,她又在看,童心说好了如果安全无事就会以“新新”的名义登一则寻人启事在《申报》上,她打开后,找着。
笑了下。
终于有了他们对接的暗号,童心和童年都没事,并且嘱咐她等待,他们会再想办法。
“看个报纸都能笑,顾三都大半个月没回来了,你还笑得出来。”
白舒童瞥看了旁边扫兴的吴妈妈,将桌边的葡萄推了过去,“有吃的,还不能堵住你的嘴嘛。”
最近的她,越来越不刻意去仿白曼露的姿态了,只怎么舒心怎么来,想明白了些事,也就不那么纠着自己的心不放了。
“真有闲心,我可提醒你,曼露小姐过多两个月,可就要生了。”
他们来南京也有大半年了。
白舒童把报纸放了下来,心里想时间也过得真快,但是不理会吴妈妈的催促,她挑了些航空信息的杂志,从沙发上滑溜到印度地毯上,盘腿做剪贴册子。
“就拿这些讨顾三的欢心啊?人家在秦淮河上夜夜笙歌,左拥右抱的,哪里看得上你这些。”
吴妈妈觉得这东西没用,抓了串葡萄就坐在沙发上翘腿冷眼看着。
实在不懂,白舒童坚持做这些做什么,还不如学曼露小姐抄几首莎翁的诗歌,给顾三寄情思,写露骨话,来得实在。
看久了她就在旁边打盹。
白舒童自己坚持着,到了夜深,就拿了件毯子盖在脚边继续。
顾承璟看不看都无所谓,但是对他有帮助就行。
而且她闷在房里,实在也闷得慌,有事情转移注意力,也好过无所事事。揉揉眼睛,她一笔一笔地画着,也不知道了时间。
忽地,庭院有汽车响动,一阵嘈杂声,吴妈妈瞬间醒了,往阳台冲出去看,见是许久不见的轿车和人,赶紧来房里喊白舒童。
“顾三回来了,喝醉酒,被人搀着进来的。”
悬上了桌上的浆糊盖,白舒童说知道了,然后就要下楼,门口的人还要拦,但是她试过他们的底线,也知道实际他们拿她不了怎么样,就推了那人的手,跑了下来。
顾承璟是被中队长陈灿带回来的,喝醉了,正让下人去端水。
中队长看了一眼被三四人跟着的白舒童,见还真有软禁这件事,心里惊叹了下,并认出了是之前穿着混合军装去基地的那个女孩,未有脂粉装扮,从楼梯走下来,是清水芙蓉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随后他放下了肩边的顾承璟,让他躺在沙发上,指了指说,“白小姐,人我送回来了,麻烦你照顾了。”
“那是自然,谢谢。”
白舒童吩咐人去打水,管家则送着中队长出去,家里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上上下下的脚步密集了起来,一顿忙。
顾承璟似乎喝很多,手盖着眼睛,指腹在揉着太阳穴,身上衣服纽扣卸掉了两颗,敞着领口,他低哑着声音,伸手要茶水。白舒童就吩咐人去弄点蜂蜜水来。
水到了嘴边。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喃说了句,“燕儿,你放着,我等会喝。”
燕儿......
白舒童杏眼微蹙,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脂粉味,“我不是燕儿。”
“冰儿?不管是谁,你放那。”他闭着眼睛,轻歇着,手覆盖在了白舒童的头顶,拨了拨乌丝,嘴边微弯幅度。
冰儿又是谁......
白舒童脸暗了暗。
于是那杯冰凉的蜂蜜水直接倒在了顾承璟的脸上,他瞬时啧了一声,抹了一把,半睁眼,问,“冰儿,搞什么,是外头下雨了?”
下人正端了一盆清洗的水来,白舒童扫了一眼,端过那盆水,兜头泼了躺在沙发上的人,哗啦一声,将人从头淋透,水渍落入军绿衣领里,从脖颈、手臂顺滑到沙发上。
客厅里一阵的倒吸气,可也没有人说话和劝。
顾承璟被泼两次,精神醒了些,反手扶额,艰难抬眼才见素丽的人,反应过来他这就在屋内,根本也不在秦淮河的画舫里了。
不是下雨。
她蹲了下来,与他视线平行,语气戏谑,却答他说,“是下雨了,秦淮河风大船摇,你小心感冒。”
他失笑,却也醉得厉害,起不来。
任由水滴浸透。
见她转身要走,湿哒哒的手拉住了她的裙摆,喊了人,薄唇边冷峻无情,“卫兵,她敢逃,就给我打断她的腿。”
三四个跟在白舒童身后下来的人,见这一场面,也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面面相觑。
白舒童的裙摆被抓着,转头见着冰火两重天的人,说了这句。
盯了他许久。
他胸膛沉了沉,掌心盖着湿漉漉的面庞,外表燥红着,这两盆水也没多缓解他内里的热,他拉着湿透的衣衫透风,实在也狼狈,于是,生了点怜悯,她对管家说,“去重新整一杯蜂蜜水和一盆水过来吧,我帮他擦。”
她重新蹲了回来,对顾承璟说,“你这么看着我,我能跑哪里去。”
顾承璟听了,也没松手,轻嗯了声。
下人扶他进房,白舒童脱了他的衣衫,帮他擦水滴,从高挺鼻尖抹开,到细削的下颌,又到精壮分明的腹部肌肉上,还到人鱼线......
抓着毛巾的手自然地拆皮带,还要往下擦。
顾承璟头靠在她肩头,感受到了触感,睁开了眸子,眼角微红,视线随着,问,“做什么。”
她随而停手,侧脸看了看醉酒的人,“你就当冰儿、燕儿的,在伺候你,换衣服。”
他冷嗤,“谁?没人需要这么伺候我。”
白舒童于是将手收了回来,拿了一条大浴巾,裹在他头上,摸摸搓搓地揉着,他人高马大,她就爬上了床,双手并力。
顾承璟醉得没力,往后靠床板,黑眸子偶尔抬起,见着近在咫尺的眼前人,几次见她叹大气,于是为了不让她费劲,他缓缓地低了下头。
白舒童擦得费力,都后悔方才泼了他那么一大盆水了,见着他要躺下,手捧着他的下巴,撑着说,“不能这么睡,要头疼感冒的,我帮你吹头发,你趴卧着。”
管家让人出去找吹风筒,一边吩咐着人送进屋就别再进去。
屋里什么时候没人的,白舒童也不知道,弄好了一切后,时候也不早了,她不由得打起了哈欠来,眼边沁了小泪花。
可真困。
她将吹风筒放在了桌面上,转头看着乖乖趴在床上的雄狮,不对她凶的时候,就是谦和温润的男子嘛。
忍不住上前,靠到床前,手轻捏他现在温温绵绵的脸颊,戳了戳,说,“这到底是折腾我还是折腾你啊。还不如你同我发通脾气好了。”
睡着的人也没听见。
她叹了气,伸了伸腰肢要回去。
却没见,背后展着雄阔脊背趴睡的人,缓缓睁开黑瞳,如夜里猎物的鹰,悄觑她离开,转了侧卧,嘴边笑了笑,缓缓回味轻柔指尖碰触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