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朔镇。
“小石头,好久不见!”
石彤从客栈去往军营,迎面看到巡逻队,有人笑着打招呼。
他昨天刚从五原过来。
秋收后。
他爹娘把开垦的几十亩地给了同族村正家。
夫妇二人返回怀朔镇客栈。
石彤在学堂放假后也回到这里。
“八哥,胡子叔,你们巡逻啊。”
小石头抬眼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边镇每年都有老人离开,新人加入。
进入军营,石彤诧异地看到不少人站在屋外聊天。
这么冷的天,以前他们都是猫在石屋不出门的。
“刀子叔!”
“咦,小石头你回来啦!”
老刀子头戴一顶大耳帽,两边脸都差不多蒙上了。
把手揣在厚厚的袖筒里抱于胸前。
“刀子叔,这么冷的天你们站在屋外挨冻么?”
“嘿嘿,总在屋里闷着,蛋都要发霉了,出来透透气!”
“你看看俺们穿的啥,棉衣,暖和着呢。”
老刀子抽出手,拍了拍身上的棉衣,棉裤。
跺了跺脚上的棉靴。
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开来。
“厚实,真暖和!”
石彤伸手捏了几下,把手伸进老刀子怀里,暖哄哄的。
“必须滴~~”
“这是朝廷特地给边塞将士们配备的!”
“皇上亲自督办,就问屌不屌?”
“看见没,这里还绣有“边塞特供”字样。”
“哈哈……”
老刀子和另外几名戍卒脸上浮现几许傲然之色。
他如今是队正了,手底下管着五十号人。
“刀子叔,皇上日理万机,还管这些小事?”
小石头撇嘴,明显不太相信。
“骗你小孩作甚,皇上手谕都来了,还能有假?”
几人活动了一会,返回屋内。
边镇的石屋用石头泥土垒砌而成,里面稍显昏暗。
睡的是那种大通铺,一个铺睡十好几个人。
以前是纯石土床,垫上一层干草,铺上褥子,盖点被子就直接睡了。
一到冬天就像睡在寒冰床上似的。
到半夜,更是冻得人直哆嗦。
后来。
兵部派人统一改成了火炕。
冬天的时候把炕一烧,整间屋子都是暖和的。
“咦,刀子叔,你换刀了?”
石彤一眼看到老刀子铺位的墙上,挂着一把精致的长刀。
“这是上次抵御突厥入侵,评了个人三等功,兵部授予的。”
老刀子伸手摘下长刀,顺手丢给小石头。
石彤伸手接住,仔细打量起来。
长刀外形精美,银色的刀柄和刀鞘上刻有兽纹。
刀身出鞘,寒光逼人。
“据说这只是中级版,还有一种更好的,那才是神兵利器……”
其他戍卒看着这把横刀,也是羡慕不已。
关键不在刀的好坏,而是代表军人的荣誉。
“是的,达奚长儒将军就有一把,制式一样,刀鞘,刀柄是金色的。”
另外一个士卒大声说道。
好似看过那把刀都是莫大的荣幸。
“听说此刀是按皇上绘制的图纸铸造,京城的人称之为“天元刀”,这把是“天元横刀”,另外还有一种“天元弯刀”……”
一位今年刚刚来到军镇的年轻戍卒,煞有介事地说起关于这把刀的信息。
“崔九郎,照你这么说,那咱军镇的锥枪就是“天元枪”,陌刀就是“天元陌刀”呗……”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嬉笑起来。
“诶,你还别说,还真就是这么称呼的。”
“那是不是还有“天元剑”,“天元锤”,“天元弓”……”
有人觉得他在胡扯,直接开杠。
“狗蛋,你还别不信,我远房表叔的二女婿可是千牛卫的军士,可信度极高……”
众人见崔九郎言之凿凿,倒是信了几分。
“千牛卫,那可是天子亲军,我要是能进千牛卫,死而无憾!”
“狗蛋,快醒醒,天还没黑呢!”
“你大爷,轻点,闪着老子腰了……”
有人摇了摇一脸憧憬的狗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利刃归鞘,石彤双手奉还给老刀子。
边镇的将士,除了放哨,巡逻,平时还要训练,学习。
其他时间由军士们自行安排。
只要不离开怀朔镇,不违反军纪,随你做什么都行。
大多时候,戍卒都是待在军营内。
要么睡大觉,要么下象棋。
后来。
宇文衍让工部把扑克牌做了出来。
边塞的将士们没事可以斗斗地主,玩下升级,打发时间。
偶尔也三五成群跑到小石头家的客栈,点上几个菜,几人喝点小酒。
至于学习,那是小皇帝要求的。
让边镇守将教授军士们识字,说官话。
不论有没有效果,先把规矩立起来。
众人三三两两,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
都是一帮刀口下舔血的杀才。
满嘴娘希皮,屎尿屁,马拉个巴子,出口成脏。
没有战争的日子里,虽然条件艰苦了点,却也过得乐哈哈。
石彤陪老刀子说了会话,就返回客栈了。
老刀子送出门时,小石头把一小瓶二锅头酒塞其怀里。
不多,也就二两的样子。
“慢点走,鬼又不撵你……”
看着飞也似跑开的小石头,老刀子咧嘴笑骂一句,眸中闪过一丝温情。
离家戍边这几年,他把石彤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
本来。
过完今年他可换防回乡了。
立功升为队正后,可以多留两年。
这样又为家里争取到两年的免税待遇。
自己也能多拿两年的军饷。
要是边境和平,戍边的士卒比一般的府兵肯定是要好一些的。
一般府兵只是免除一定的税额。
而戍边的军士,免除家里所有赋税和劳役。
但往往边境就意味着战争。
戍边就意味着死亡。
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朝廷免除家中的租调也是应该的。
老刀子摸出怀里的小瓷瓶,拔掉塞子。
深闻后,抿了一小口。
熟悉又浓烈的味觉充斥整个口腔。
闭上眼睛,好好回味了一会。
这才把瓶口封好,小心地塞回怀里。
老刀子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把手伸进袖筒。
凝望着北边山脊上蜿蜒的长城。
良久没有动一下身体。
这道巍峨又冰冷的城墙,蕴含多少热血与泪水,埋葬了多少的忠烈与民夫!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戍边这几年,只碰到一次大战。
战争胜利了,他不仅活了下来,还立了功勋。
一个出身低微的普通士卒。
想单凭砍敌人脑袋,砍出一个未来,实在有些困难
不过。
戍边一回,刀染胡虏血,保家卫国,也算是一辈子的荣耀了。
如今,双方和亲,未来几年内边境应该都是安宁的。
再过两年。
他就能带着这份荣耀返回乡里,与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