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佑殿。
婚床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张,胭脂红色的金丝地毯。
陆今疏笔直的跪在上面。
虽然这垫子质地十分的柔软,但他自从入了婚房,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累了。
按照帝国习俗,只有正夫才能同妻主比肩而坐,像他这样的侧室,必须要跪在地上等待妻主临幸。
陆今疏现在心情欠佳。
准确来说,自从得知他的位分,从正二品的太女侧君,变成了正三品的贤君,他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推开。
九福的脸色有些异样。
陆今疏心下一沉,就听九福道,“奴刚才去外面打听了,大皇女殿下送了咱们殿下八名舞姬,还催着殿下去临幸那些舞姬。”
陆今疏的面色变得更不好看了。
他原本以为今夜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殿下去太女君的锦绣宫,结果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几个舞姬。
这是苍天都看不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添堵。
陆今疏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眉宇间流露出的烦躁,他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太女殿下要做什么,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君能左右的,他现在就算是再生气、再不甘,也丝毫干扰不了既定的结果。
陆今疏的面上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太女殿下今日不来就不来吧,左右他人都已经进东宫里了,来日方长,他总有能见到太女殿下的时候。
沙漏里的沙子“簌簌”的往下流淌,窗边摇曳着的烛火又少了一小截,就在陆今疏的心,要彻底沉下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喧嚣的声音。
凌姝墨感觉自己的大脑很清醒,但她的身子却越来越沉,就连如今在平地上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伴随着“恭迎太女殿下”的声音,凌姝墨一把掀开了陆今疏的红盖头,她也终于见到了新郎官的庐山真面目。
陆今疏的模样很好看,比她在未央殿见到的那几个舞姬要好看的多。
舞姬们的样貌也好,但太轻佻了。
陆今疏就不一样,他长着一张天姿国色的脸,有着世家贵公子的端方温婉。
若非要具体形容一下的话,凌姝墨觉得,陆今疏是那种,一看就很贤惠懂事的男人。
凌姝墨伸手就要把陆今疏拉起来。
春宵苦短,她的心已经燥热起来。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凌姝墨闻见了一股好闻的茉莉香味。
似乎是陆今疏头发上的,又似乎是衣服上的。
陆今疏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
然而下一刻,凌姝墨直挺挺的,朝着陆今疏的方向砸了下去。
凌姝墨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床上。她最后的记忆,是感觉自己到了一个,种满茉莉花的园子里,四周暖洋洋的,很舒服,这让疲惫的凌姝墨不想再挪地方了。
上辈子的凌姝墨酒量很好,所以刚才她在未央殿时,才一直误以为自己没醉。
实际上,原主这具身体,是真正的一杯就倒。
陆今疏双眼发直的,看着仰倒在床榻上的太女殿下。他现在已经傻眼了。
陆今疏迷茫的站了一会儿。
在九福的提醒下,两个人一起伺候着凌姝墨,脱下了外衣和中衣。
这夜,凌姝墨睡得非常的沉。
而陆今疏几乎是睁着眼熬到了天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时,生物钟催促着凌姝墨睁开了眼睛。
宿醉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头疼。
凌姝墨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刚进入了浅眠的陆今疏立刻就被惊醒了。
一直守在外间的九福听到里面的动静,端着一盅解酒汤递到陆今疏手中。
陆今疏舀了一勺汤,递到了凌姝墨唇边。
凌姝墨尝了一口,脸色骤然大变,将还没有咽下去的汤汁尽数吐了出来,“这是用什么玩意儿熬出来的?又酸又辣又苦又甜的,中草药都没这么难喝。”
九福被吓得立刻跪地请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回……回太女殿下,您昨日进了新房就没了意识,贤君主子就去小厨房,用红糖、白醋、生姜、蜂蜜和盐水等食材,熬了这个盅解酒汤。
殿下明鉴,贤君主子是因为担心您的身体,不是故意要做这么难喝的东西,端到您的面前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
陆今疏看上去也被吓到了,他立刻起身跪在了凌姝墨的脚边。
陆今疏抬起头仰视着凌姝墨,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如今这双美目中蓄满了泪水,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
凌姝墨心中就算再大的火气,对上这样一双,仿若月光般剔透的眼睛,也是瞬时间没了脾气。
更何况,她就是单纯感叹一下这汤的难喝,本来也没有想发火的意思。
凌姝墨把陆今疏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孤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贤君起来吧。昨日辛苦你照顾孤了。”
陆今疏用手被擦掉自己眼角的泪,然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就还……挺好哄的。
凌姝墨为了不辜负陆今疏的心意,主要是醉酒后确实很难受,她最后还是憋着气,把那一大盅的解酒汤给喝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凌姝墨这会儿感觉好受多了。
早餐也是陆今疏亲手做的。
他天没亮的时候,就掐着点去小厨房把饭做好了,才又回来在床上眯着。
放在餐桌最中间的,是一盘裹着糖衣的山药。
陆今疏用筷子夹起一块山药,缓缓抬起,棕红色的糖丝牵扯开来,等丝拉到最顶点的时候,他将山药在凉水里轻蘸了一下,把断了丝的山药放在了凌姝墨面前的小碟子里。
凌姝墨将山药一口吞下,甜香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牙齿咀嚼间,山药外皮酥脆,内里柔软的口感令人心旷神怡。
凌姝墨好奇询问道,“这是拔丝山药吧?孤以前吃过这道甜点,但那个厨子的手艺没你好,丝线才拔起来一点就断了。你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呀?学了几年了?”
凌姝墨自己也加了一筷子山药,一直到他把这块山药也吞吃入腹,也没能等到陆今疏的回答。
凌姝墨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今疏是个哑巴。
于是,她复又把目光落在侍立在一旁的九福,按理来说,九福是贴身伺候陆今疏的侍从,自家主子的事情,他是该知道的。
但九福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今疏从前一直在乡下庄子住着,他也就是在二公子回府后,才开始照顾二公子的,他对二公子的了解,少之又少,根本回答不了凌姝墨的问题。
陆今疏一颗心沉了下去。
要是九福没办法把这个问题圆过去,被太女殿下看出些什么端倪,连带着把换嫁的事情查出来,那陆家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陆家那帮人死干净了最好,但绝不能连累到他。
陆今疏现在无比憎恨自己开不了口,这种命运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他几乎想要发狂。
九福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他的面上仍旧保持镇定,他垂着头,声音平和,“贤君主子前些日子过敏,嗓子哑了,太傅嬟夫觉得是伺候的人没有尽心尽力,所以把原来伺候主子的人都换了。奴是主子进东宫前两天,才被安排到他身边伺候的。奴只知道主子醉心于厨艺,别的便不知道了。还请太女殿下恕罪。”
凌姝墨盯着九福看了一会儿,她总感觉这侍从的状态有些奇怪。
但她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而是笑着对陆今疏说道,“等今日下了早朝,我去找太医院的院使来给你看看嗓子,总这样哑着也不是回事。”
陆今疏回望着凌姝墨,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随后又弯了起来,眸底皆是感激的神色。
陆今疏服侍着凌姝墨用完了早膳。
凌姝墨便急匆匆的进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