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俊的家还住在交通局家属院一个老式的多层楼里,楼房总共六层,他家住在第五层。
方妈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默默地打开了房门,顺手开了灯,母子二人脱了鞋,身心俱疲地进入家中。
方家的房子虽小,又恰逢春节,却被方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明窗几净。
方家,倒和许多人家不同,家中极简。
客厅兼餐厅拢共三十多平的样子,除了肉眼可见最基本的沙发、饭桌、冰箱、电视等必需的家具和电器以外,并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像极了曾一度被吹捧的日式、韩式的家庭简约模式。
方仁俊将房门关紧,都没有来得及放下背包,就急不可耐地注视着妈妈的一举一动,满腹疑虑地问道:
“妈,当着菲儿一家人的面,我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您就给我撂个底,我爸的事情,您心里是有数的,对吗?”
方妈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她避开儿子的注视,坦然自若地脱下大衣,内心却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她假装不理会方仁俊的疑问,径直地朝卧室走去,随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方仁俊的脑海里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哄哄哄地乱成一团,心脏也是一阵紧接着一阵地狂跳,令他不能自持。
他直挺挺的站在客厅的中央,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努力使杂乱无章的情绪稍稍地得以平复。
蓦地,方仁俊清醒过来!
他不能这样混混沌沌下去,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事情的过程。
想到这里,方仁俊便轻轻地敲了敲卧室的门,尽量地压低声音,害怕叨扰到隔壁的邻居。
方仁俊知道,整个这幢家属楼里的住户们,都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们家的一举一动。
他慢慢地推开卧室的门,见妈妈一脸镇定地坐在床沿上,没有了在火车站时孤独无助的样子,更没有了在杨家饭桌时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得。
方仁俊目光如炬,他想要一探母亲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里藏着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妈妈极力地躲闪着儿子锐利的目光,她甚至慌乱了起来,不敢直面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拍了拍床沿,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哆嗦着嘴唇呐呐地说:
“来,儿子,你坐下,你听妈妈给你说......”
方仁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满腹的焦灼伴着因紧张而从舌根处产生出的唾液,都咽回到肚子里,安静地挨着母亲坐了下来。
母亲依旧不敢直视儿子咄咄逼人的眼神。然而,这件恼人的事情,已经到了想瞒也瞒不住的时候了。
此刻,她只有强作镇定,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缓下来:
“你爸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其实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能做得就是不牵涉到咱娘儿俩,你只要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就好。”
母亲的一番话就像天边滚过的炸雷,瞬间击穿了方仁俊的身体,他呆呆地看着母亲,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睛里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泪幕......
方仁俊深深地“唉”了一声,他紧锁眉头,闭上双眼,把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了胸前。
半晌,他才从紧咬的后槽牙中蹦出三个字来,“真糊涂!”
方仁俊哪受过这样的刺激,骤然间,思绪混乱,身体顿时感到热一阵,冷一阵的,五脏六腑也开始一阵阵地翻腾,整个人就像坐在棉花堆里一样,到处都是软绵绵的,令他无依无靠......
不行!他顿时醒悟过来,浑身的肌肉紧绷,不能如此软弱得不堪一击!
方仁俊的眼珠子开始泛红,他打起精神,横下一条心来,遇神则杀神,遇佛则杀佛。
他立马从床沿上腾起,抬手擦干了已经渗出眼角的眼泪,吸溜着鼻子,四处瞅了瞅,问向妈妈:
“家里有赃款赃物吗?”
母亲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了,瞪大着眼睛,“应该没有,咱家就这么大。”
“妈!你敢确定吗?我可不是吓唬你,到时候,人家会来咱家掘地三尺的!”
有了儿子的撑腰,方妈妈顿时有了主心骨,她也来劲儿,“蹭”的一下蹿起老高,两只手使劲地拍着大腿的两侧,信誓旦旦地说道:
“三尺之上,我敢用性命保证,我的眼睛绝没有看见过!”
这一夜,注定是方家母子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