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姜宅也跟着沉寂了几日。
谈襄在谢元姣的要求下,安分在房内养伤,少见地将政务放在了一旁。
专心养着,他的身子也恢复了些,总算能下床走动了。
谢元姣这几日并无异样,晨起后便去照看谈襄,看着他喝完药后,便孤身到苏城内闲逛。
不过因下雨,街道四处并无什么人,寻常半个时辰便回府了。
等到天色初初放晴,谢元姣起了兴致,让人将她这几日买的东西摆在院中。
——一张做工精良的弯弓,专门打造的箭矢和几个稻草人。
刚摆上,就吸引了府内丫鬟的注意,齐齐围在一旁看着。
谢元姣穿着身简练的衣裳,发髻被高高束起,显得周身干练飒爽。
她会武,但只精于剑术,而这弓箭学了些皮毛。
前日她偶然进了一家铺子,一眼便看中了这把弓,将它买下,这才起了练箭的心思。
谢元姣神色冷冽,缓缓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微眯起眼,紧盯着前面的稻草人。
几息后,箭矢脱手,飞驰而出,猛地射入稻草中,几乎将包扎严实的稻草捅了个对穿。
她凝神看着,见稻草还伫立在原地,眼底闪过失望之色。
身后忽地响起鼓掌声。
回首一看,是坐在轮椅上的谈襄,眉眼含笑柔柔地望向她,修长好看的两只手相拍,鼓着掌笑道:“玉娘,果真文武双全。”
谢元姣见他来了,嘴角微勾道:“不过是会些皮毛罢了。”
她垂眸抚摸手上弯弓,有些遗憾道:“可惜这把好弓箭了,并未发挥应有实力。”
这把弓箭通身使用上好的桦木制作,弹性极强,又缀以精铁和玛瑙,既美观又实用。
谈襄虚弱地咳了咳,缓缓从轮椅上下来。
身后的来福立刻要去搀扶他,却被他拒绝。
一直走到谢元姣身边,他看着这把弓,挑眉道:“的确不错,玉娘怎地想起来练箭了?”
谢元姣笑了笑,眼底意味不明,似是随意道:“夫君那日正是被谈涿用弓箭所伤,若是我精于箭术,下次不就可以保护夫君了吗?”
谈襄嘴角略有些僵硬,猛地捂住胸口咳了咳,沙哑道:“玉娘有心了。”
忽地,他瞳孔一缩,注意到箭矢上不是铁,而被棉布包裹着。
用没甚杀伤力的箭矢发挥出这样大的威力,已是极其厉害了。
谢元姣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我准头不好,怕伤到旁人,才以棉布包裹着。”
谈襄忽地伸手抽出箭矢,另一手覆在她的手上。
两人紧贴着,共执一弓。
她感受到身后人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低喃道:“射箭,要以力借力,才能一击毙命。”
说着,谈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搭在她手上的掌心微微用力,带动着她的动作使得箭矢疾驰而出。
下一刻,立在远处的稻草人正中心被打散,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泛黄的稻草飘散在空中。
谢元姣神色微怔,方才他用的力道根本没有自己一半多,效果却加了几倍。
她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夫君果真厉害,能用棉布头将稻草击穿,也不知那夜歹人是如何伤到你的。”
谈襄眼神闪躲,紧抿着唇。
与她接触的手指也在不自觉颤动。
她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泛起嘲意,垂眸轻笑。
远处姜庄快步走来,见到两人紧贴在一块,脚步放缓,目光落到了陛下的怀中人身上。
半晌后,他才走上前,禀告道:“公子,京都有消息传来,已放在您的桌案上了。”
谈襄找到了出口,轻舒了口气,半靠在来福身上,道:“那我便先去处理了,待会再来寻玉娘。”
谢元姣微微颔首,等看到他离开,转眸对着姜庄挑眉道:“姜大人不去?”
姜庄慌乱移开目光,尽可能平稳道:“此事由公子定夺,我不便打搅。”
谢元姣并未在意,回首再度练箭。
姜庄退后几步,刚打算离开,流云端着碗羹汤上前,道:“姑娘,这是崔公子送来的。”
这几日崔衍人虽不在她眼前,可东西却是变着法地送。
她与崔衍又相识数年,对她的喜好胃口格外熟悉,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当年崔衍却为了讨她欢喜,亲自下厨做过不少菜。
尤其是这鸽子汤,做的比流烟还要美味些。
谢元姣转眸,见是和昨日一样的羹汤,眉心微蹙道:“告诉他,以后别再送了。”
姜庄见此,轻“啧”了声,语气变调,开始不自觉地讥讽道:“崔公子倒还真是痴情,不过年少旧情,这么久还挂念在心上。这鸽子汤做的,啧。”
谢元姣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冷嗤一声,对着流云道:“看来姜大人很喜欢这汤,流云,递给姜大人。”
说完,她便放下弓箭,双手抱胸道:“喝吧。”
流云有些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将汤递过去。
姜庄骑虎难下,涨红着脸接碗,咕隆几口全部咽下,喝完还特意将碗倒放,道:“崔公子用心的汤果真美味。”
谢元姣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将弓箭放下,径直往屋内而去。
姜庄擦擦嘴角,冷笑一声,往谈襄书房而去。
谈襄正蹙眉看着折子,神色有些凝重,瞥见他涨红着脸进来,淡淡问道:“怎么了?”
姜庄眼睛一转,故意道:“还不都是那个崔衍,日日送些东西到谢元姣面前。”
“您难道就不怕真被他撬了墙角?”
他顿了顿,不顾谈襄已然阴沉的脸色,继续道:“而且陛下,您与那崔衍生得还有几分相似,若是谢元姣真将您当成了替身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谈襄眼底暗色陡现,阴鸷之色笼罩在周遭,攥着折子的指尖泛白,随即将折子猛地摔在地上,冷声道:“闭、嘴。”
姜庄连忙跪下告罪。
“是臣多嘴了。”
“只是……崔衍日日身在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您也看到折子了,谈涿竟与充州知府联系上了,暂时难以回京。”
“若是这段时日,娘娘与崔衍旧情复燃……”
他适时闭嘴。
而谈襄眼底杀意浮现,半晌后,他缓声道:“的确,该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