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谢元姣仰起脑袋,泪珠要滴不滴,楚楚可怜。
谈襄的心冷得像石头似的,瞥她一眼,悠悠开口:“你兄长在这,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也会将你的腿打断,绝不会让你去那等危险的地方。”
见不管用,谢元姣吸吸鼻尖,气恼地“切”了声,扭头再也不理他。
笑话,兄长才不会像他一样呢。
兄长一定会温声哄她,然后再把她的腿打断……
***
谢元姣打定主意要亲自去边关一趟,与谈襄生了闷气,连着半月没理他。
谈襄呢,几乎宿在了东殿,日日埋首于如山的案牍里,也没机会和她见面。
倒也不怪他,京都东南西北轮着出事,暗卫抓了一批,又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一批,无声侵蚀着京都。
那幕后之人像只吸食人血的蚂蟥般,难缠得紧。
姜庄快步迈入东殿,面色凝重地将一折子放下:“这是刚查出来的,朝中有问题的人。”
谈襄默声接过,略略翻看几眼,额间青筋猛跳。
他想过党羽会多,未曾想过会如此多,这还是他过往清除过一次的场面。
“杀。”
他将折子合上,声音冷,神色更冷:“做得小心些,莫要引起京都动荡。”
姜庄迟疑,这么多人怎么不引起动荡……
可他只能认命地接下折子,应声:“臣这就去,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此缠斗下去,伤得只会是朝中根基,于陛下不利。”
谈襄如何不知,可此人埋得太深,深到他现在才恍然惊觉,处处都有他作祟的痕迹。
他捏捏眉心,嗓音中带着深重的倦意:“朕知晓,可如今也只能这般,还得等到边关决出胜负,朝中才能随之稳定。”
他们都知晓,此之胜负,不只是关于匈奴和大楚。
姜庄从东殿离开,转脚便碰到了打算出去的谢元姣。
他脚步一滞,放缓动作。
谢元姣低头系着大氅,没注意前路。
“娘娘。”
她一顿,终于看清了来人:“姜大人。”
姜庄露出笑意:“娘娘这是要去何处?”
“去荆家一趟。”
前几日青影将那汤松的户籍寻到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冀州人士,更不是什么文武双全的良善之人,纯粹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她又搜集了几日证据,决心要让荆娥看出此等伪善之人的真面目。
“哦。”姜庄眨眨眼:“正巧,臣也有事要去拜访一趟荆老夫人,不如和娘娘同行。”
“好啊。”
她随口应下。
***
这次再来荆家便是轻车熟路,谢元姣顺着仆役指引,径直进了荆家厅堂。
捧在手里的热茶还没喝进嘴,荆老夫人和荆娥便出来见客了。
“娘娘。”
“快坐下。”
谢元姣扶着她们坐下,又扭头介绍姜庄:“这是刑部尚书,姜大人。”
姜庄朝她们见礼:“见过荆老夫人,荆姑娘。”
荆老夫人打量了他一眼:“不知姜大人来荆家有何事?”
“没甚大事,只是战火从长丰河波及到了长舟关,老夫人是唯一将匈奴打出长舟关的,应是很熟悉长舟关后的模样,臣想请老夫人画张地形图。”
荆老夫人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匈奴尚未出长丰河,要长舟关之后的地形图有何用?
“好,老身待会便画上一份,送到姜府。”
见姜庄的事情妥当了,谢元姣扯出袖口里藏着的东西,递送到荆娥面前。
“荆姑娘,前些时日吏部矫正朝中大臣的户籍,可遇到了一件蹊跷的事,托本宫来问问荆姑娘,这汤将军到底来自于何处?”
“自然是冀……”荆娥下意识回着,可低下头看到内容,话忽地止住。
谢元姣见她如此,倒也不急,捧起方才没喝完的温茶继续饮着,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放松着已经显出身子的腹部。
荆娥的手发着抖,眼底现出悲戚。
越是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露在人前,越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娘娘定是被什么小人蛊惑了……”
荆娥执拗摇头。
荆老夫人皱着眉接过,只看了几眼,便猛地摔在桌上:“这畜生怎么敢!”
在战场厮杀过的豪杰果然不同,哪怕年过古稀,嗓音中也自带一股豪迈气概,惊得谢元姣手一抖,茶沁湿了衣袖。
荆娥哭出了声:“祖母,这不可能是真的。”
谢元姣拧了拧湿了的地方,站起身:“荆姑娘若是不信,便随着我一道出去看看,有些事还是亲眼见到了,才能让人相信。”
几人行至茶楼,开了窗,便正对着荆府大门。
荆老夫人探头看了一眼:“娘娘带我们此处作何?”
谢元姣笑笑,指了指对面。
荆家简朴亲民,府邸设在百姓集聚之地,与其一条路相隔便是寻常人家聚居的小胡同。
由这看去,弯弯绕绕的,不少浣衣而归的妇人牵着孩童踏街而过,眼角染着愠色,似在斥责什么,忽而一个穿着麻衣的女子屹立在其中,容色格外扎眼,哪怕穿着最简陋的粗布也遮不住神色流转间的风情。
“这女子我认识,叫窈娘,就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挺可怜的,有什么不对吗?”
“稍安勿躁。”看着荆娥焦灼的脸色,她安抚着:“待会还劳烦荆姑娘莫要发出声响。”
平静如水的青石板路上,有个孩子手里抓着糖葫芦,迈着短腿便往对面跑去,可这时远远窜出一架马车,直往那孩子身上撞去。
那孩子脸色煞白,糖葫芦摔在地,黏腻的红渣渣沾在了石板上。
谢元姣意料之内地听到了两道尖叫声,一道是那窈娘的,另一道是荆娥。
正要相撞之际,那窈娘猛地从人群中飞奔出来,花容失色,满脸惊惧,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护在身下。
马车上的青影猛地勒住缰绳,停在几寸之外。
荆娥刚松了口气。
街道正中的窈娘抱着那孩子,差点哭出声:“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定要小心些,再小心些!怎么一点不听话!”
她气恼,猛地扬起手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孩子哭嚷出声,从袖口掏出一簪子塞到她怀里:“娘,这个给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