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襄看她,眼中藏着浓烈的爱恋,“我不在你身旁,你一定要顾好自己。”
他有些不受控地伸出手臂,将她带入怀中。
“谢元姣……”
谢元姣埋在他的怀里,眨眨眼,掩住湿意,“哎呀,不用再说啦,我都知道。”她闷闷圈住单薄的腰身,“我一定会将信送过去。”
带着十万大军回来救你……
再也耽搁不得了。
谢元姣强行盖上潮湿的心,眼尾泛着红意,回首上了马车。
“谈襄,等我。”她轻声道。
直到眼底再无马车踪影,肩头落满积雪的谈襄终于动了动。
“明日年关,宫中设宴,邀谢相。”
来福愣了下,埋首应声。
黑云压城,飞雪过境。
谈襄冷然转身,玄色金纹龙袍破开阴郁,透出背水一战的气魄,似是生来便与邪祟相悖。
***
单薄的雪地上落下几道浅淡马蹄,隐没在远方。
谢元姣一点点沉了脸色。
她明白他不愿让她陷于京都泥沼,生就小心眼的男人这才松了口,故作大方地放她去边关。
做了这么久的枕边人,她怎会不知他心尖里算着什么。
可这次,她也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必定要让汤松将兵权吐出来。
谢元姣捏紧衣角,满目坚定。
外面忽而响起一阵大喝,青影飞身下马,“何人!”
她忽而听到了熟悉的惊呼声,探出头,“荆娥?”
荆娥孤身立于漫天雪中,身子骨本就弱,脸色被吓得更白了,晃了晃,便猛地跪下,“娘娘!”
叹了口气,谢元姣让人将她扶起,搀到马车上。
荆娥不大敢看她,捧着杯热茶垂头沉默。
“你身子不好,怎么一人出现在这?”
“娘娘……都是臣妇的错。”荆娥声音发着抖,“我亲自审了那窈娘后,才、才知晓汤松背地里在做着叛国的勾当。”
“那你此行是?”
一言不发,荆娥又“啪嗒”跪在她脚旁,“是我荆家识人不清,才让汤松钻了空子,我未敢告诉旁人,一人离开京都奔赴边关,便是为了亲自杀了汤松,用他的血给枉死的将士们谢罪!”
谢元姣眼底浮起微微讶异,俯身将她扶起来,“怨不着你,是背后之人太狡诈。此次我也是为此去边关,我一人足矣,你的身子恐怕撑不住,还是回去吧。”
荆娥执拗摇头,“娘娘身怀有孕,仍在为国事奔波。此事因荆家而起,我又怎能在此时退缩?此去我一定要亲手斩下汤松首级,才能弥补所犯下的些许罪孽。”
她仰起头,眸中含泪,病弱的脸颊因愤恨染上红意。
一道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站在马车上,犹如院中高耸挺立的青竹。
怔怔看她,谢元姣松了口,“罢了,那便与我一道吧,也算有个照应。”
此时京都城门,一道素白身影纵马而来,望着无人的空地,“还是来迟了。”
他捂着嘴角,不停歇地咳了起来。
随从劝他:“崔公子,太后昨日刚刚下令要送夫人去行宫做太妃,您这时候跑出来,恐怕会惹夫人不快,还是早些回去,想法子为夫人转圜一二吧。”
崔衍惯常温雅的眼眸染上了冷意,“转圜一二?这本就是她自己当年闯下的祸事,享了这么些年优待,还被封了诰命,而今报应来了,凭什么受不了?”他捏紧手中缰绳,不顾掌心被勒出的血渍:“若不是她,我和玉娘早该是一对了。”
随从脸涨得通红,硬着头皮劝他,“公子,好歹夫人也是你的亲生母亲,怎好弃之不顾?被外人知晓了,会戳您的脊梁骨的。”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不也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吗?”崔衍想到了什么,冷嗤:“做太妃是陛下默许,也算是能全了他们母子情分。”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若被大人知晓是会生气的。”
瞥他一眼,崔衍嘴角泛起嘲意:“父亲母亲伉俪情深,是整个京都都艳羡的。”
“而我此生却只能孤身一人。”
抬眸,望向无边无际的素白,车辙印被雪薄薄盖上,驶向远方。
“公子莫要意气用事,崔家日后终是要交给您的。”
“我若是真的意气用事,此刻就追随着她一道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了。”他放下缰绳,掌心朝上,雪混杂着手上血渍,紧握成拳,“日后我与她恐怕再也见不了了。”
京都生变,世家嗅觉灵敏,闻到了一二。
谈襄,还是……谢玄清,世家们都在押宝,如红眼赌徒般想借此逆天改命。
崔衍本犹豫,直到他知晓谈襄将玉娘送出京都后,才意识到如今真是殊死之争了,二者必须择其一。
选谁,关乎崔家前路。
他勒紧缰绳,调转马车,忍下心间痛意,再也不敢看空旷宽阔的前路,生怕胸腔间意气作祟。
“回崔家。”
风声烈烈,又埋住了谁的赤诚心?
而此时,被京都众人又羡又恨的谢玄清,坐于高堂上,捏住府邸内来往名单,细细看着。
眉间冷意肆虐,扯住他的皮肉,用人身藏住鬼祟本貌。
底下人快步而进,在他耳侧低语几句。
顷刻间,谢玄清指尖用力,眼尾泛起狠厉,“生死关头,就连我的亲生女儿也背叛了我!”
“大人宽心,小姐她只是一时被蛊惑,您毕竟是她的父亲,怎么也不会叛了您。”
谢玄清冷笑,“你不明白,我和欢娘生的这三个儿女个个都是不服管的白眼狼,行事恣肆散漫,全无章法。尤其是元姣,全然继承了欢娘的性子。”
“……那大人打算如何?”
谢玄清闭目,似是在斟酌什么。
寂静良久,他恍然睁眸,眼底是如水平静,“派人去追,拦住她,若是配合,便押送回京,若是不配合……别再让她回京了。”
底下人呼吸一滞,默声退下。
谢玄清望向虚空处,无尽的偏执癫狂已然吞噬了心肺,变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欢娘,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呢喃着,自欺欺人点头,“你一定能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