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楼,夏竹问他:“王叔说的是真的吗?”
“你信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季扶生说:“第一次听说,但我不信。”
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夏竹开着车,季扶生坐在副驾驶思考事情,谁也没有就刚刚的事情商讨半分,各有各的心事。
回到家,夏竹径直走向卧室,锁上了房门。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夏美娟打去电话。
夏美娟接电话的时候,气喘吁吁,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响。她说:“我跟你杜叔叔在外面跳广场舞呢,怎么了,宝贝?”
“妈,当年爸爸酒驾,撞死了季扶生的父母,是吗?”夏竹在漆黑的卧室里,缩在墙角。
对话那头忽然就剩下音乐的噪音,没有夏美娟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听到她的回答,她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夏竹正要开口之际,夏美娟问她:“是王中新告诉你的?”
“嗯。”
“宝贝,不要乱想,事情不是那样的。”
夏竹发出质问:“那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你们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不是就怕我知道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
“不准乱说!”夏美娟呵斥她,非常生气地说,“你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不准你随便听人一句话就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告诉我?”
夏美娟说:“他已经死了,你只要记住他很爱你就行,明白吗?”
对面的人,撕心裂肺的低嘶,把夏竹的感性情绪全部遏制住,她低低地跟母亲说:“妈,对不起。”
一阵寂静,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之间所处环境里的声响。
很久之后,夏美娟才说:“你爸爸没有撞到谁,不要再听别人乱说,听明白了吗?”
“好,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阵寂静,电话才被夏美娟挂断。
季扶生在外面敲门:“夏竹,你出来,我们聊聊。”
“你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夏竹愈发疑惑,给夏正清打去电话,隔了很长时间,电话才被接通。
同一个问题,夏正清和母亲的回答一样:“不要乱想。”
“舅舅,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夏正清说:“车祸。”
夏竹压低着声线:“你们是不是都在瞒着我?我爸撞死了季扶生的父母,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
“王叔。”
“王中新?”夏正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后,告诉夏竹,“你爸爸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不会作奸犯科,也不会违法乱纪,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正直的一个人。”
“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不肯告诉我。”
夏正清说:“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你只要记住,你爸爸无论在你们母女面前,还是在外面,都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其他的,不要听。”
“爸爸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情,对吧?”
“我是警察,还信不过我啊?你爸车祸的案子我很清楚。那会儿西南路滑,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车祸呢,你爸运气不好,才丧生在那了。”
夏竹说:“王叔说你和姥爷动用了关系把他撞人的记录销毁了。”
“这你也信啊?”夏正清很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两起车祸改成两个月确实需要不少关系,但我那会儿还是一个小小兵,哪里有资格去动关系。再说了,你姥爷本身就不喜欢你爸这个穷小子,都出事了为什么还要帮他?他巴不得抓到你爸的把柄,让你妈跟他离婚!”
“你还不了解你姥爷的小肚鸡肠啊?他恨不得发现你爸一个缺点,但你爸这人就是太实诚了,根本无懈可击。”
夏竹的情绪在舅舅低沉的声线里慢慢恢复理性,他一点一点帮她分析,给她答疑解难。
最后,挂了电话,夏竹内心仍有不解的地方,但比一开始的执拗要好不少。
季扶生还在外头敲门,他喊着:“你开门,我们聊聊。”
“你先出来,好不好?”
夏竹放下手机,整理好情绪,才走去开门。
“你看着我。”季扶生一把捧住她的脸,真诚地告诉她,“这件事情我查过了,不是他说的那样,他一定是被丁孝莲收买了,故意来挑拨离间的,之前丁孝莲不是还要你跟我离婚吗?这不很明显吗?就是想要我们产生矛盾。”
她的眼神躲闪,多了一些不自信和猜忌。
“笨蛋,保持理性。”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最近王中新的小工厂跟二房有合作,肯定是受了指使,他才会故意来我们面前挑起这件事情的。”
他的大手掌扣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头发,说道:“你真笨,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王阿姨都说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就没有听进去呢?”
夏竹抓着他的衣摆,深呼吸着,她的脑袋很懵,感性占据了她的全部情绪,已经无法独立思考。
所有人都在隐瞒,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告诉过她,父亲是怎么离世的。在她多次提问下,才告诉她:“你爸爸是车祸去世的。”
他们一会儿说是雨天路滑,一会儿说是酒驾;他们一会儿又说是疲劳驾驶;最后,又有人告诉她,父亲撞死了丈夫的父母,双方同时毙命在山林里。
一时之间的信息全部涌入脑海中,没有一点判断力,无法明确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是愧疚心理在作祟,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最后却以一种畏罪而亡的形式离开,害得她们母女二人度过那艰苦的一年又一年。
说到底,单亲家庭还是在她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落得一个不可逆的局面,让她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油然而现。
季扶生歪着脑袋注视她:“你真的信了他的话啊?”
她摇了摇头。
季扶生说:“你信不信我?”
夏竹仰头看他,久久开不了口。
季扶生大声叹气:“早知道不贪他这口饭了,把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撬得稀巴烂。”
“季扶生,你会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季扶生盯着她看,她也说不出一个之所以然来。
季扶生就替她回答:“假设是真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为什么会奇怪?”
“在我适婚年龄,在我想谈恋爱的时候,这么刚好就让我遇见了你,又在两人正相爱的时候,突然出来一个人,说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爸妈,你以为拍电影啊?”季扶生低头用额头磕了她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我好不容易才有人疼有人爱,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外人三两句话破坏了,我恨那个人还差不多。”
夏竹抬头看他:“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季扶生点了点头,肯定道:“百分之百,就是你想多了。”